众人取下塞在耳中的布,眼睁睁看着雪山双妖离去,两条白影,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之中。鱼文秋轻声道:“云啸,那宝剑……就这么让他们拿去?”
云啸微微摇头道:“世间之物,该是谁的就是谁的,拿去就拿去吧,没有宝剑,咱们照样行走江湖!你说是不是?”
鱼文秋点头“嗯”了一声。
本法道:“云施主此言差矣,什么该是谁的就是谁的?谁的本领高,就是谁的!”
本信道:“阿弥陀佛,师弟,云施主相信缘法,讲究顺其自然,你却如此执著,唉,也难怪你经不住那天外玄声。”
本法合十道:“多谢师兄指点,师弟知错了。”
本信又叹了口气道:“说起来,我少林弟子都沉迷世俗太深了。”他向鱼文秋合十道:“多谢女施主诵经援手,助我等渡过此厄。”众僧也都跟着合十致谢。
鱼文秋见少林众僧执礼甚恭,一时不知所措,她曾是长安城中的花魁,颠倒众生,万人景仰,无数少年子弟、文人骚客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在她心中,那时的自信、自豪、自尊感觉都不及眼前之万一。
她百感交集,扭头瞧了瞧云啸,见他目光中含着无限柔情和赞许,向自己点头,又向众僧点头,示意自己该当还礼。她连忙合十向众僧道:“不敢,不敢,举手……张口之劳,何足挂齿?”
本信道:“女施主诵经之声蕴含广大愿力,能令失路之人迷途知返,令沉沦之人苦海回头,可见慧根深具。”
鱼文秋道:“大师谬赞,情急之下,胡乱吟诵,若玷污了至高妙法,还请诸位高僧见谅。”
众僧忙道:“岂敢,岂敢。”
鱼文秋道:“小女子腆颜求大师一事……”
本信道:“女施主是想说云啸盗经之事吧。”
“小女子发誓,云啸绝没盗贵寺经书!”
“公是公,私是私,这事终究得查个清楚,也好还云施主以清白。二位请放心,敝寺将奉二位为上宾,绝不会难为二位。”
云啸、鱼文秋明白本信虽说得漂亮,可假如云啸洗脱不了嫌疑,少林寺绝不会善罢甘休。此外,众僧对云啸本就持有成见,方才他一句“凭什么”又间接害死了四位罗汉,更隐隐增加了众僧对他的恨意。
二人也不再争辩,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当下,众僧念经为死者超度了亡魂,把尸体搭在马上继续前行。除那三名已换上失心症的僧人外,其他入魔较轻的均渐渐缓了过来。
众人没走多远,来到一座池塘边上,雪山双妖的歌声再度响起,有僧人骂道:“天打雷劈的妖人!不得好死的孽障!非要……”
本信道:“别多嘴!赶紧诵经入定!”
众僧翻翻滚滚下马,三个失心症者也被人硬拉下了马,又撕衣服塞上耳朵,这次由本信带头,诵的是《金刚经》。云啸跳到鱼文秋的马上,拥抱着她,安稳坐着,他们自信已找到了随时随地控制心绪的诀窍。
歌声不是越瓢越远,而是越来越近,雪山双妖去而复返,他们回来做甚么?难道妖性大发,要挖所有人的心下酒么?
虽说他们不屑杀“人”,可是,妖的性子谁能说的准?这三更半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若来个毁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仙也罢,魔也罢,谁知道是他们杀的?
这情形对众人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众人都是江湖上混的,本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当死亡这么慢悠悠来临时,绝大部分人都会生出些许惧意;极小部分人可能会生出感慨或遗憾之情;个别僧人还会生出临近涅槃的喜悦;可是除非你能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否则喜、怒、哀、乐、惧等所有这些情绪都不能有!
此刻在众人情绪中,最难对付的是恐惧。
要知道,克服恐惧和消除恐惧是两码事,前者意味着恐惧还在你心底,只不过你用某种精神把它压制住了,后者是说你心里的恐惧被一扫而空,这两者是一低一高的两种境界,前者较易而后者较难。对付天外玄音,必须做到消除恐惧,而非仅仅克服,因为那歌声能够把你心底埋藏的恐惧轻而易举地揪出来,牵引着你,坠入魔障。
死的时候连情绪都不能动活,你说这是不是煎熬?
此番念经已不比之前有用,有五名僧人到底还是发起疯来,本信连忙带领众僧改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云啸觉得这次天外玄音的魔力比上次要强,有好多次,他心中清虚散的音调都差点没被雪山双妖的歌声带进沟里去。突然,怀中鱼文秋的身子一颤,像蛇一样扭动起来,云啸在她耳边轻呼一声:“文秋!你入魔了?”
鱼文秋似乎没听见他的话,猛地转过脸来有些疯癫地亲吻他的脸和嘴,他感受到了她那火热的嘴唇和滚烫的脸颊,听到了她微微的娇-喘声,品味到了她口-中-丁-香,闻到了她口中吹出的如兰气息,登时热血沸腾,心猿意马,在那一瞬间把歌声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心底晓得不妙,下意识抱起鱼文秋,尽全力跳到了那池塘中,任凭身子下沉,不多时触了底,估摸着水深丈余,四下里一片漆黑,歌声被水阻隔,变得微小而沉闷,魔力尽失。
鱼文秋被冷水一激,很快清醒,一时不明白怎么回事,忙挣扎着向水上游,云啸在她耳边大喊道:“先别上去,清虚无为!”距离够近,鱼文秋听得见,她喊了声:“好!”
两人相互拥抱着在水底静心,鱼文秋实在憋不住了,捏了捏云啸,云啸会意,抱着她潜出水面,歌声消失了,却见远处有两条白影和三条黑影正在翻翻滚滚、倏忽来去地恶斗,从身形上看,两条白影正是雪山双妖。
而那三条黑影是何方神圣,竟能如此与雪山双妖对仗?
再看众僧,除了几个失心症者时哭时笑外,其他人都在呆呆地立着观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