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园大会,二百零八家教坊,至少有六百名姑娘参会,要逐一甄选、鉴赏,当然不可能,因此赏花会被分作三轮,第一轮曰走马观花,姑娘们排成排,坐在船头,考官的船走到哪里,哪里的姑娘就表演才艺,考官凭第一眼印象选出前二等姑娘,共九九八十一人。
第二轮曰对月赏花,对这八十一人,考官逐一观其貌、赏其才、听其言,评选出一等、二等,一等六六三十六人,剩余为二等,并将二等排出名次。
第三轮曰把酒品花,考校一等三十六人诗词、文采、器乐、容貌,评出名次,选出花魁。
二等奖励:诗扇一柄、手帕一方、白银五两;
一等除花魁外奖励:诗扇一柄、手帕两方、白银十两;
花魁奖励:御赐金牌一块,上头御笔亲书“长安花魁”四字,其他还有白银十两,金五两,内府造手帕两方,诗扇一柄。
明日,芙蓉园大会名次花榜将会在长安城内各处张贴,届时将轰动数日。
赏花会开始,两声锣响,七名考官协同两名书记官,登上一艘大船,大船徐徐开动,后面有许多好事之徒撑小船跟着,要看他们如何评判,所有的人都不敢说话,整个芙蓉园中,只闻船桨划水声。
考官所到之处,乐声、歌声此起彼伏,或悠扬、或低沉、或欢快、或悲切,有高有低,有优有劣,由近及远,再由远及近,目光逐佳丽流转,心潮随妙音起伏,声已断而意犹未尽,歌未绝而情思已远,赢得人们阵阵喝彩声。
第一轮走马观花完毕,皓月已过中天,九九八十一人选出,有人欢喜有人愁,愁的不声不响,欢喜的笑容满面,有孤老、相好的、常客为其雀跃欢呼,争相庆贺。
玉音儿、杨翠儿、刘福儿都在榜上,有不少客人前来祝贺,祁鸨娘乐得合不拢嘴。
宜春院的鱼文秋自然也被选中,很多人为了观赏她绝美容貌,围在宜春院花船边不舍得离开。
忙乱了一阵,曲江池的花船位置重新调整,凡事船上有姑娘被选中的,都围着东岸,排成一圈,岸上花棚中被选中的姑娘,也都要到船上去,可与别人拼船,也可向落选的教坊租船。
各船就位摆好,总共不过六十艘。
那些原本乘船在池中的观众,大都到了岸上,只剩少许有权有面、无人敢驱逐的,仍跟着考官的船,就近观赏,池中岸上,人山人海,男男女女,摩肩擦背,指指这位姐儿,点点那位姑娘,说长论短,品头论足,乱嚷嚷人声鼎沸,一个个目光闪烁。
两声锣响,人群很快安静下来,直至阒无人声。
此时月色正美,有官员命各船只留两盏明角灯,灯火渐弱,而月光渐强,月光如水银一般倾泻下来,与昏黄灯光交织一起,透过池面上氤氲的轻纱薄雾,营造出亦真亦幻、虚无缥缈的瑶台仙境。
第二轮对月赏花,开始。
每一位姑娘,都要从船舱走到船头,好让考官观其姿容;到船头之后,或抚琴,或弹琵琶,或边奏边唱,此谓赏其才;最后,自报家门,答几句考官的问题,这便是听其言。
这九九八十一位姑娘,来自天南海北,其中还有三位日本姑娘、两位西域姐儿、一位波斯姐儿,真个个如瑶台仙子,盈盈而来,飘飘而去。有的姑娘,风仪清雅,有的姑娘,姿态万端,有的姑娘,眉目含情,有的姑娘,一颦一笑都能令人怦然心动……
也有的姑娘集诸多优点于一身,尤其鱼文秋,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天然去雕饰,观其容时,众人屏住呼吸,赏其才时,众人如痴如醉,听其音时,众人如沐春风,尤其她眉宇间那一丝愁绪,衬着此时景色,更让人瞧得欲罢不能。如果说欣赏其他姐儿时众人心中还有些“淫”的意思,那么见到鱼文秋,心中则只剩下一个“美”或者“惜”字。
听其言后,鱼文秋向考官裣衽退去,四周一片寂静,这时,就听考官中有人喉咙里咕咚一声,那是侍御史杨国忠在大吞口水。
在众人的恍恍惚惚中,第二轮结束。
很快,排名出来,玉音儿被选入一等,杨翠儿居二等第八名,刘福儿居二等第二十一名,拥翠院的成绩,从未这么好过。祁鸨娘欢喜得眼泪都出来了,自己的三个女儿在长安城出类拔萃,将来大赚银钱不说,她祁鸨娘培养人才的能力,也得到了肯定。
第三轮,一等六六三十六人更是各展绝技,使尽浑身解数,就着考官出的题目,出口成章、七步吟诗者大有人在,每闻有妙言佳句,李太白就会饮一杯酒,高声赞扬,言之有物,其余考官,除杨国忠外,亦均抚掌点头,面露喜色。
鱼文秋第一轮弹的是琵琶,第二轮抚琴,第三轮诗词、文章更引得周围观众高声喝彩,就在这喝彩声中,一名垂髫童子将琵琶递给了鱼文秋,鱼文秋怀抱琵琶,向考官及各方观众裣衽行礼,喝彩声顿住。
鱼文秋端坐船头,未弹先歌,一开口众人七魂先走了两魄,其中最惊最喜之人当属李太白,原来鱼文秋唱的是他的《蜀道难》。唱至“难于上青天”时,天字未绝,琵琶声起,鱼文秋声音软糯婉转,琵琶声却荡气回肠,歌声在琵琶声中荡漾回旋,犹如雾绕山峦,水流溪涧,秀丽与巍峨,雅致与雄浑,互相浸润,兼而有之。
唱到“可以横绝峨眉巅”时,琵琶声渐渐急切,越发艰险的前途被表现的淋漓尽致,而歌声始终从容不迫,原来诗歌中包含的那种身处险境时的惶悚荡然无存,声虽软而意志甚坚,意在词中,韵在意外。最后,“早还家”蕴含喜悦,“长咨嗟”透出释怀。
一曲终了,所有人神魂颠倒,忘记喝彩。
李太白怔怔看着粼粼波光,似有所思,若有所悟,他仕途多舛,敢于抱负难展,常怀愤懑之念,时有避世之意,这首曲子,唱进了他的心灵深处,既有鼓励又有安慰,令他感慨颇多。
杨国忠一声:“妙!”把众人提醒,喝彩声如潮水般涌入曲江池。
本次芙蓉园大会花魁,非鱼文秋莫属,考官们品评一等名次时,众人在一旁议论纷纷,评价诸位佳丽,这时更鼓声传来,才晓得已到四更天,那轮圆月,正冉冉西坠。
少顷,名次出来,赞礼官正要宣读,忽然一个人喊道:“且慢!”说着跳上船去,看了看榜单,又附到杨国忠耳边说了几句话,杨国忠面现不豫之色。
有认识的道:“那不是李宰相府上的家人么?”
有人道:“李宰相的大公子李岫是储秀院苏小浣的孤老,鱼文秋这到手的花魁看来要让给她了。”
杨国忠跟几位考官小声说了几句话,李太白把手中酒杯“啪”地摔在了甲板上,显得十分气愤。
赞礼官再次宣读名次,果不其然,苏小浣荣膺花魁,鱼文秋屈居第二,而玉音儿居第十八。
宣读完毕,周围立刻炸开了锅。
北边突然有人大喊道:“皇上驾到!”杨国忠等人连忙上岸迎接,百姓们忙不迭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