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非要有人死吗……都是我爱的人……”李劲海捂住胸口，因为心痛不可当。
“啊啊——你杀了我儿子你杀了我儿子！我跟你拼了！”李母从厨房里抓了菜刀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在她近乎疯狂的气势感染下，其他人也随手抓了身边能当武器的东西呐喊着包围了寒音。
李劲海泪流满面：“不……”
寒音轻轻挥手，姿势无比优美，一层七彩的结界裹住他们，隔断了一切攻击与谩骂，任凭外面的人如何疯狂，里面都是安静的，弥漫些懒洋洋的温暖。寒音在安静与温暖中微笑。
“对不起……”李劲海抬起颤抖的手指想要抚去她唇边的血渍，却不经意地将自己的血更多地涂在了她脸上，“我是个没用的人，什么都无能为力……谁也保护不了……人都是贪心的是吗？越贪心却失去得越多……如果……我没有贪心得以为我可以拥有你……就不会发生这一切了是吗？”
寒音摇着头听他固执地絮叨，听他对她说：“也许……我们真的不该在一起……对不起……我承受不起了……”
寒音依然摇头：“我不怪你。”她解下头巾系上李劲海的手腕，“这个，可以帮助你恢复，至少戴到你好起来。”
说得太多，李劲海觉得力气都快耗尽了，他默默凝视寒音。
“不要那么快忘记我好吗？”看到李劲海那么费力地点了下头，寒音信赖地抱紧了他。
数秒后，她弹指崩开结界，力道合适得刚好弹开围住结界的几个人而不会伤害他们，他们当作武器的东西脱手飞出，乱响着散了一地。她小心地放平李劲海，最后看他一眼，起身化做白鸟飞出窗去，再不做片刻停留。
李劲海困难地转动头部，目光追随，很久都收不回来。对不起……他在心里说，我的妻……
“快报警啊！快叫救护车啊！”李母声嘶力竭地抱紧了他，“劲海啊——你找谁不好啊——怎么会找个妖怪啊——我们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对不起……”李劲海翕动嘴唇，但他虚弱细小的声音淹没在大家的嚎哭中。
远远的，早有警笛声传来。
雪狼在空中风驰电掣地朝李家赶，远远地就见寒音慢腾腾扇动翅膀飞来，突然身形一顿，朝地面一头载去。“寒音——”他猛冲过去。
寒音跌在他臂弯里，凌乱的白羽上沾染斑斑血渍。他抱紧她纵入云霄。
“你怎么回来了？”风焰见雪狼抱了只雪白的鸟儿一路闯进洞来十分吃惊，他离开书桌，“这是……寒音？出什么事了？”
“别废话那么多！先看看寒音还有没有救！”雪狼将寒音安顿在风焰床上。
风焰一步跨过去，坐在床沿替寒音号脉。
“怎么样？”雪狼紧张地问。
“她……”风焰神色黯然，“她的魂魄已经离开身体了。”
“什么？”雪狼大叫，“这不就是死了？”
“不……”风焰沉思，“也许比死好，也许比死坏。”
“靠！你就别卖关子了，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魂奔，寒音是因为伤心到极点太不甘心才会这样，魂奔后再不受身体束缚，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只是简单地去追逐想要的幸福。”
“还能回来吗？”
“看她意愿吧。”
“如果一直不回来呢？”
“那就当她是一具不会腐烂的尸体好了。”
“靠！”
风焰走上阳台，扶着栏杆遥望天际，片刻后毫无预兆地突然爆发：“做妖怪就好好地做妖怪好了！干嘛非要跟人类牵扯不清？好吧！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回来！回来就好好回来好了！还不甘心！还要魂奔！魂奔了你就能得到了？这只傻鸟！做妖做到这个份上实在是太丢脸了！妖界的耻辱！败类！”他跳着脚骂完后恢复常态，遥遥朝天际一拜，“寒音，祝福你。”
“多少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喜怒无常。”与风焰并肩站立的雪狼也遥遥朝天际一拜，“寒音，追吧追吧，哥哥精神上祝你一臂之力。”说完朝向风焰，“如果不傻她就不是寒音了。”
“难得你这么长久地照顾寒音，你不是一向喜新厌旧嘛。”
“谁叫她傻呢。一向以铁腕原则著称的你不也坏了自己的规矩放自己抓回的妖怪离开妖界了嘛。”
“唉——谁叫她傻呢。”
两个妖同时苦笑，相对无言。
寒音的魂魄盘腿坐在云端，随着云一起漂移，她托着腮帮想：我要找什么呢？好像有什么东西需要找回来。
“你哥哥他……死了……”李母神情漠然。
病床上的李劲海靠着枕头，同样神情漠然：“我……早就想到了。”
“杨柳给他怀了个孩子，不管花多大的代价多少钱都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来！”李母斩钉截铁。
“嗯，我来想办法。”
“以后不要再跟什么妖怪来往了！”李母转身出了病房。
李劲海失神地看着对面的墙壁。
随后进来的是李父，憔悴萎靡，坐在病床边抽烟：“飞哥家让我们赔钱。”
“嗯，我来想办法。”
“事情闹大了，现在走哪儿人家都当我们是怪物，这里是呆不下去了。”
“嗯，我来想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住院和办丧事还欠着很多债。”
“我会想办法的。”
“别操心了，那个黑道老大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不要跟他有什么牵连！”李劲海大吃一惊。
“我也不想，正经人家不是迫不得已不会愿意跟黑道有什么牵连，谁叫我们被逼上绝路了呢。”李父抬起头汪着两眼泪看着李劲海，“劲海，现在李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了，以后凡事都得靠你了，别再异想天开弄出个什么三长两短来，再折腾李家就该完了。我们都想好了，先回乡下老屋去，等劲风的孩子生下来我们就把老屋卖了，离得远远的找个地方从头开始生活。行吗？”
李劲海什么也说不出来，慢慢点下头。
寒音的魂魄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游荡，夜色中四处是霓虹闪烁。从第一个人入睡开始，人类的梦境就在低空中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越来越多，只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到，就像同样看不到就在身边走动的魂魄一样，只有寒音仰着头看得入迷。
她看得十分有趣，忍不住飞入空中加入这些梦境的行列，于是有些人的梦中就多了个肌肤胜雪目光顾盼流转的活泼身影。
纷纷扰扰中，有谁在注视？用力到无法忽略。寒音转身，隔着一条长街的距离看到个寂寞悲伤的年轻男人，男人慌乱地避开她的目光，扭头朝清冷的长街尽头跑去。
“喂——不要跑啊——”寒音追上几步，忽然觉得街景是如此熟悉，灰白的色调中，她看到了清寒，慢慢回身，看到了清寒对面的楼房，二楼的某扇窗户后面似乎正有个默默凝视的身影。
“哦……”寒音刚要想点什么，其他人的梦境就汹涌地从身边呼啦啦跑过，冲散了所有一切。
“大姐姐，你好漂亮啊——”一群孩子围过来，她在孩子们的簇拥中频频回首，但是已经找不到那个人了。她急忙从喧闹嘈杂的梦境中挣脱出来，高高浮在空中，想了半天眼中忽然一亮：“啊！我想起来了，那个人手腕上系的白丝巾是我的！可是怎么会在他那里呢？我要找到他问清楚。而且……”她轻快地笑起来，“我觉得我很喜欢他，我要住进他的梦里，天天骚扰他。”她一个俯冲，一头扎回梦境里孜孜不倦地寻找。
“唉——你这样找要找到什么时候啊——”一个人在她身边打呵欠。
“你是谁？”寒音好奇地问。
“唉——我们算有过半面之缘吧，那时候我看到了你你却没看到我。”那人打了个更长的呵欠，一张脸粉妆玉砌又精致无比，他在掌心里敲打着玉白的长笛优雅地摇晃光溜溜的脑袋，“唉——果然是只傻鸟啊，难怪雪狼和风焰要嘱咐了又嘱咐。”
“风焰？雪狼？”寒音思索，“这些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没良心啊没良心，枉费他们对你这般牵肠挂肚。”那人的脑袋摇得更加起劲。
寒音指住自己的鼻尖：“你是说我？”
“不是你还有谁？”长笛的一端直直指住寒音鼻尖，“我是被他们威逼利诱着来这里指引你去骚扰某人的。”
“太好了！”寒音雀跃。
“我会直接把你送入某人的梦境，他醒你就睡，他睡你就醒。”
寒音傻眼：“那我不是碰不到他了？”
长笛毫不客气地敲上寒音头顶：“傻鸟！他不睡着你怎么跟他梦中相会？”
“哦——”寒音抚着头顶恍然。
来人故作神秘地凑近她：“我叫颜如玉，以后幸福了记得有我一份功劳哦。”
“嗯嗯嗯！”寒音的头点得十分勤快。
“好，去吧。”长笛在寒音肩头一点，寒音凭空消失，颜如玉放松地打了个悠长的呵欠，“唉——一只傻鸟的爱情忙坏了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妖怪，一个个摆出油盐不进的架势，其实比人类还八卦，唉——真是妖心隔肚皮啊——”
寒音觉得自己跌了一觉，然后睡着了。
李劲海在病床上不断辗转，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他俯卧着，将啜泣声埋进枕中：“对不起……寒音……即使是在梦中……我也不敢面对你……”
静夜深沉，四周寂静无声。李劲海爬起床，披上件外套悄没声地出了病房。他走在院子里，踩得新落的枯叶沙沙有声。
雪狼和一个黑衣的少年隐在黑暗里，雪狼说对少年说：“英默，以后他就是你的主人，你要追随他帮助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己的妖怪身份。去吧。”
英默坚定地点头，随即化成只纯黑的小猎犬向李劲海走去。李劲海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英默就在他的不远处蹲下来静静守候。李劲海陷在自己的沉思里，什么都没注意。
雪狼看了一会儿，闪身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