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2月国民党的军队继辽沈战役失败后,又在淮海战役中被人民解放军打得落花流水,这时平津战役也将要结束。国民党的精锐部队经过三大战役已大部分被消灭。蒋介石见大势已去,但还想负隅江南顽抗,于是采取以退为进的手法,于1949年1月1日发表新年文告,表示愿意同中国共产党进行“和谈”。但蒋的这一求和声明,立即遭到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1月5日,中共新华社发表了毛泽东起草的《评战犯求和》的评论,指出:“蒋介石的求和声明,是在确保四大家族和买办地主阶级国家‘独立完整’;是在有助于已被击败但尚未消灭的中国反动派的休养生息,以便在休养好了之后,卷土重来,扑灭革命……”这篇评论,彻底揭露了蒋介石假和平的阴谋。但为了迅速结束战争,实现真正的和平,减少人民痛苦,中国共产党也提出八项条件,并愿意在此基础上与国民党政府进行和平谈判。这八项条件是彻底摧毁国民党反动统治的条件,从而致命地击破了蒋介石假和平阴谋。蒋的“备战求和”面目被揭穿后,他不得不于1月21日宣布下野,由副总统李宗仁代行总统职务,以维持其南京政府之残局。
蒋介石虽然下台,但他仍以国民党总裁的身份在幕后操纵着。1月8日他请胡适在官邸共进晚餐。席间他劝胡适离开中国到美国去,说道,“我不要你做大使,也不要你负什么使命。例如争取美援,不要你做。我只要你出去看看。”这时蒋已决定“引退”,之所以找胡适一叙,不过表示对胡出处的一种安排。他知道封官晋爵,胡不会接受,故请他走开,免得他下台后,胡落入别人彀中,为他人所利用。由此可见其用心之狡黠。
1月21日,蒋介石在官邸召集国民党高级官员百余人开紧急会议,就国民党在军事、政治、财政、外交等方面的困难处境作了报告,最后他说:“在目前情况下,我个人非引退不可,让德邻(即李宗仁)先依法执行总统职权,与中共进行和谈。”随后发布文告,以“因故不能视事”的名义,正式宣布下野。当天下午,蒋即离开南京,回浙江奉化老家去了。正巧这天胡适在上海送江冬秀与傅斯年家属乘船赴台湾,所以没有机会再与蒋见面。时傅斯年已被国民党教育部委派为台湾大学校长。江冬秀到台后,与他家同住在福州街20号。
李宗仁上台后,首先是想“阻止共产党人渡过长江,以求得体面的和平”,其次是“寻求美援,以制止通货膨胀”。为此,他调整了国民党政府,以何应钦为行政院长,其他部长也有所更动;并组织了和谈代表团。1月23日亲自拜访了刚从上海返回南京的胡适,并作了长时间的晤谈。所谈内容,虽没有留下资料,但以当时情况来看,不外乎是要胡适如在抗战时一样到美国去争取外援等事。这次谈话后,胡适很快取了出国护照的签证,随后便到上海待命出发。这时,李宗仁与何应钦均不满意驻美大使顾维钧的工作,故有意以胡适代之。2月13日由陈雪屏出面打电报与胡商量,电云:“(吴)铁城嘱转达:拟请任大使,乞考虑,急电赐复……”次日,胡适复电说:“弟深信个人说话较自由,于国家或更有益,故不愿改变。”从来往电文可看出,在此之前,国民党当局已经以驻美大使征求过胡适的意见了;他不同意,所以在这封电报里才说“不愿改变”初衷的话。胡适既不同意,国民党当局不好勉强。
2月份以后,胡适一直待在上海,住陈光甫所创的商业储蓄银行分行楼上。该行在霞飞路1946号。这段时间他常到合众图书馆去阅读该馆收藏的《全校水经注》等书籍,并写了《戴震的官本“水经注”最早引起的猜疑》、《全榭山“水经题解”写成的年月》等论文。此外,还联系出版了他与黎锦熙、邓广铭合编的《齐白石年谱》。他在序言中陈述了他们合编之经过,大意为:1946年秋,有一天齐白石老人抱着一大包资料来访,放下资料请胡为他写年谱。胡适当然不好拒绝便欣然答应了。但在着手编写时发现老人80岁写的《自状略》与其他记载的年岁有两岁的差异。胡适对此感觉很奇怪,产生了怀疑。他知道白石老人年轻时曾在黎锦熙家中当过佣工,其父待之甚厚,于是便将自己稿子请黎为之核补。经过黎锦熙半年的工作,补充了不少资料,其中最重要的是查得白石老人因为相信长沙舒贴上替他算的命,怕他75岁有大灾难,自己用“瞒天过海法”把75岁改为77岁!这一点弄明白,齐白石的年谱也就理清楚了。胡适对此十分高兴地说道:“白石老人变的戏法能够‘瞒天’终究瞒不过历史考证的方法。之后,胡适将此稿再请邓广铭审阅。邓发现还有一些访问资料没有用上。胡对他说,你尽可放手去修正补充。后来邓又增补了王运、樊增祥等人遗集中的材料,使此稿更为完整了。胡适在序言中,对他二人的功绩作了详尽的报告,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由这些地方可看出胡适为人处事的态度。是书1949年3月由商务出版,成了他在大陆上出的最后一部书,也是一个纪念。
这时,胡适准备要出国的消息,已不胫而走,许多朋友都来看望他,“亚东”的朋友们当然不能例外。2月16日“亚东”主人汪孟邹在虞洽卿路(现西藏中路)大新酒楼请他吃饭。该饭馆就在“亚东”对面不远之处。这天胡适到后,先在“亚东”楼上休息。只见他身穿长棉袍,袖口已破了,与安徽同乡们在叙谈。过了一会儿,他招呼汪孟邹的侄女汪协如到跟前,请她打电话约曹诚英来一起吃饭。时曹任教于复旦大学农学院。不多时曹女士来了;胡适正在给朋友们写对联。曹的性格爽朗,见面后便关切地说:“臧哥!不要再跟蒋介石走了”(曹对胡适始终称臧哥)。胡适笑一笑,没说什么。后来一起到大新楼用饭。曹女士因第二天有课退席与汪协如又回到“亚东”。在屋里,她拿出一个戒指、一点美钞交给汪协如,顺口说道:臧哥没钱,请交给他。汪接过后,惊问:这点钱带到外国,顶什么事?曹笑了笑没说什么话。就这样告辞回学校去了。那边酒楼席散后,胡适也回到“亚东”,汪协如把东西交给他。胡收起后,随即写了一封信,请汪转交。汪协如接过问道:信还没有封口?胡适告诉她说:熟人带信,不要封口的。后来汪也没有看,将信交给了曹诚英。这便是胡曹二人最后一次的见面。
3月下旬,胡适已经决定快要出国了,故于22日到台湾与江冬秀会面,安排家务,旋即返回上海。这时陶希圣也在上海住狄思威路。一天,陶来访,告诉胡适说,“溪口(蒋介石)有电话来,如胡先生可以去,便请你去一趟。”胡适答道:“抗战初起,我由南京往美国,您到上海路送行。今天我打算去美国,您来送行。14年了,人还在,山河已改了。”言下不胜感慨!接着又说:“我应该去溪口,拜望蒋先生。我想了一下,还是不去的好。我就是这样一直往美国去,能不能替国家出一点力?总是尽心去看着做。请你把这个意思转达蒋先生。我就是这样去了。”
临行前胡适更忙,有一天“亚东”汪原放也去看望他。据汪回忆说:“那一次他那里人真多,真忙,我都不认识,就走进里间了。一会,他到里间来,说:‘原放,我决定走了。他们已经把票子都买好了。我到美国,马上来信。你告诉孟邹,大家都不要来送我了。我明天动身。’于是我们分别了。”可见胡适实在很忙,忙得连老朋友来了,连招呼说话的工夫都没有,而且还有点神秘似的。之前,南京国民党政府释放了一批日本战犯及汉奸,其中有周作人在内。这时他也住在上海,得知胡适即将出国远去,认为这是一条绝路。为了报答昔日寄诗之情,便托友人王古鲁往见胡适,代为致意,劝其留在国内,但被胡适拒绝了。周对此甚感失望。后在回忆录里说:“虽未能见听,但在我却是一片诚意。”4月6日,胡适受国民党政府的委托,以私人身份到美国,乞求美国的援助。是日上午离上海乘轮船赴美。这是他第六次出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