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忠安赶紧介绍那三个人,原来那个商人是一个上市公司维迪股份的董事长,叫谷正中。那两个官员则是内地的一个地级市,就是天明市的市长刘玉峰和发改委主任郎效。安妮跟他们礼貌地交谈了几句,态度不卑不亢。伊涛明白刘玉峰和郎效为什么对同级别的苏南市市委书记的夫人安妮这么恭敬,说白了,就是个钱的问题。苏南市一年的财政收入比他们那个省还多,他们见到安妮岂能不心里复杂?
船长很快离开了宴会现场,总监也过来敬了酒,并告诉安妮,船长免了她和伊涛在船上期间的所有酒水单。这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虽然说客人在船上期间的食物是免费的,但是含酒精的饮料除外。船长免单,这个举动一般不会出现,想来这是一种特权。伊涛明白,这是翁林志的面子,也许是他买的单。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和安妮来船上?是晏雯晓告诉他的吗?如果是晏雯晓告诉他的,那么自己跟安妮在船上的一举一动,晏雯晓岂不是了如指掌?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背后有些发冷。
船上的菜式那是没得说,非常地精美,色香味俱全。今天晚宴上的菜可谓是中西合璧,餐前水果是猕猴桃加草莓;汤居然是云吞汤、沙律、意粉;主菜有三道:海虾配咖喱饭、牛扒、海鱼配土豆;甜点也有两道,但伊涛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贾忠安又跟伊涛谈了一些关于库珀的事情,他表面上是说对这个行业有兴趣,对库珀感兴趣,实际的意思还是想圈地,只不过是在这种场合中,他不好明着说出来而已。伊涛当然也不会说自己跟安妮也在谈这事儿,只是说自己现在已经跟埃弗顿投资银行签订了融资协议,如果有新的合作,是要经过埃弗顿投资银行的同意的。他说这话有两层意思:一是想给贾忠安听;二是因为贾忠安跟罗小可和林娜都熟悉,能侧面让她们知道。不过,关于第二点,他相信,像罗小可和林娜那样消息灵通的人早就应该知道了,他这样说,只是想让她们获取信息的渠道多一些而已。
晏雯晓跟罗小可似乎有很大的矛盾,但是她跟林娜却不认识;而安妮跟贾忠安很熟悉,她会认识林娜吗?秦晓投资高速公路,他熟悉林娜吗?伊涛总觉得那天林娜跟自己谈的那番话很耐人寻味,因此,总是不自觉地想到她,晏雯晓身上的很多谜团也许能通过她来解答。
谷正中、刘玉峰和郎效一直默默地在一边听着,不时交换一下眼色,不知道什么意思,伊涛生怕让他们看出什么问题来,说话尽量不提苏南,不提安妮。安妮或许明白伊涛的意思,只是在一边斯斯文文地吃着东西,似乎桌上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只是偶尔跟老夫妇交流一下,谈话的内容也只限于食物的味道。
说来也巧,就在晚宴要结束的时候,安妮的电话忽然响了,她旁若无人地接起来,把身体侧向一边,温温柔柔地问:“干吗?老公?”
这是薛冰的电话,安妮现在的态度跟在房间里完全不一样,完全是一个贤良淑德的样子,薛冰那边不知道说什么,她都“嗯”“啊”“好”地回答着,眼睛里透出一种幸福的光芒。伊涛明白,这是一出戏,一出演给桌上观众的戏。
果然,桌上霎时变得很安静,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刀叉,尽管都显得很随意,但是,伊涛明白这是为什么。安妮哪能感觉不到桌上的气氛,她秀了一阵子贤惠以后忽然说:“好啦,不聊了,回头我打给你。对了,你猜我在船上遇到谁啦?你想都想不到,遇到了原来那个小王,对嘛,就是王亚强,嗯,我知道,我向他问好,拜拜!”然后,轻轻收了线。
安妮转过身来,显得非常抱歉地说:“诸位!不好意思,在桌上打电话,好不礼貌。”
众人都表示理解,安妮又特意向美国老夫妇说抱歉,姿态很低调、很有分寸。老夫妇自然没什么意见,微笑着表示无所谓。然后,安妮对王亚强道:“王总,老薛问你好,他交代我,你在船上有什么额外开销都由我来付。”
这话似乎叫王亚强很感动,他急忙表示说:“不用,不用,薛书记客气了,我来船上有准备、有准备。”
伊涛不得不佩服安妮,她跟王亚强的这番对话,里面的含义太丰富了。一个国企董事长自然不会让市委书记的太太买单,但是,安妮这个姿态却让王亚强感激涕零。
安妮接下来也没再说什么,她平平淡淡地看了伊涛一眼,问:“你吃饱了吗?”伊涛点点头,安妮站起身来礼貌地对桌上的人说,“诸位,不好意思,我跟伊总去逛逛商场,很高兴跟各位相遇,回见。”接着,主动跟桌上的每一个人握了握手,态度谦和而雅致。
两个人往外走,安妮很自然地挽住伊涛。伊涛知道后面的人在看着他们,就低声问:“你不怕人家说三道四啊?”
安妮微微一笑:“我不这样才会被人家说三道四呢。”
伊涛问:“是这个王亚强打电话给你老公,说看见咱们在船上的吗?”
安妮摇摇头,若有所思地说:“不像,他在船上,薛冰似乎也很意外。我觉得应该还有别人,而且就在刚才吃饭的大厅里面,不然,薛冰怎么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我们现在做什么?”伊涛问。
安妮眼睛望着前方,一副对一切视而不见的样子,低声道:“你陪我逛逛商场,然后去赌场。”
“啊?你要赌博啊?”伊涛低声问。
安妮微微笑道:“让你见识见识。”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外面。安妮回头望了一下,摇摇头,叹息道,船上的购物中心有一些免税店,最受欢迎的是香烟、雪茄和酒,还有船的广告衫,各种手表和化妆品,巧克力什么的。两个人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就一直慢慢地逛着。里面大多是华人,而且以普通话居多,有点嘈杂。
也许是他们两人的形象有些出众,因此,在购物中心里面,不时有人向他们投来各种含义的目光。伊涛当然心里有些不安,但是安妮却似乎有些很受用。
伊涛很想问一问安妮关于林娜的事情,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贸然地问,即使是安妮认识她也不一定说得很详细,如果旁敲侧击地问,恐怕也问不到什么重要的东西。询问也是一种技术活儿,需要技巧。
“你有心事啊?”安妮忽然问。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人,在薛冰身边阅人无数,又哪能看不出伊涛的纠结?
伊涛回答:“没有,我只是觉得今天的晚宴有点奇怪,主桌的安排为什么会是这样?那对老夫妇不用说,是金婚;咱们是翁林志的贵宾,也情有可原。可是,谷正中和那个刘市长还有贾忠安和王亚强他们是以什么理由坐上的主桌?这里是邮轮,又不是国内的人大政协会议,按级别排位。”
安妮带着某种轻蔑,鼻翼向旁边歪了一下,说:“管他,我很不喜欢跟官员打交道,太虚伪。就像薛冰,我跟他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他究竟是几面人我现在都搞不懂。”
“对了,安妮姐,你是怎么认识贾忠安的?”伊涛觉得是时候该问林娜的事了,但他还是采取了曲线救国的方式,没有直接问。
安妮没有直接回答,她看看腕表说:“快到赌场开业的时候了,我带你去开开眼界。对了,你问那个贾忠安啊,我也不大熟,就是有一次薛冰到美国来考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了,跑过来找秦晓,非要请薛冰吃个饭,说白了,就是送点东西。秦晓给安排了,结果他做事让薛冰很不喜欢,只是跟他吃了个饭,送的东西也都叫秦晓还给他了。再后来,薛冰回国了,我在别人组织的聚会上遇到过他两次,没什么深交。”安妮这个回答让伊涛有些失望,他觉得安妮可能和林娜也不熟,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我也就跟他见了一面,当时他还带了个女的,姓林,也挺俗气的。”
安妮“哦”了一声,没说什么。伊涛这会彻底失望了,看样子安妮的确和林娜不熟。这个林娜到底是做什么的?她怎么对自己、对晏雯晓这么感兴趣?
不过,走进赌场,安妮却皱起了眉头,她对伊涛说:“怎么搞的?一般邮轮的赌场往往是在船尾或船头方向,而且一般要求保持安静。可‘海洋风向号’的赌场却设在船的中间,任人来回穿梭,就像过道?”
这个赌场就像美国拉斯维加斯某个酒店的缩小版,几十台老虎机从5美分到一美元都有,一个个赌台满满当当,21点,轮盘,大小,应有尽有。满场皆是大陆人,下注大的几百美元一把。把赌场经理弄得满头大汗,忙进忙出。
望着天花板上的许多同心圆,伊涛问:“安妮姐,你觉得这个天花板像不像水面上的涟漪?”
安妮冷笑着,说:“我看倒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圈套。”
“要不要玩两把?”伊涛问。
“好啊!”安妮嘴角像月牙般往上挑了一下。
用船卡可以直接换筹码,他们每个人换了一百美元。安妮说:“咱们玩点刺激的。”于是,两个人找了两台一美元的老虎机开始玩起来。伊涛的手气不错,来来去去赢了二十多美元,安妮却似乎一直在往里面投币,偶尔出来几个币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不一会儿,自己换的一百美元就没了。伊涛把自己赢的币都给了她,说:“我保本就好了,你自己玩吧!”
安妮接过去,伊涛招呼招待把自己的币换回现金,然后坐在一边看着安妮玩。
安妮一边往机器里投币一边说:“人家常言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看,我跟薛冰弄成这样,也没见自己得意啊?”
伊涛很想反问,你跟我不算得意吗?可是话到唇边,却变了:“那是运气还没到。”
安妮眯起眼睛看着伊涛问:“你是说赌场还是情场?”
伊涛微笑着不语,安妮手里只剩了最后一个币,她举着它对伊涛说:“这最后一个币我要是赢钱了,那钱该怎么办?”
伊涛想了想说:“你就去嫖吧,找个帅哥。”
安妮脸一红,咬着牙对伊涛道:“就你了。”说着,把币往机器里一投,跳下凳子说,“走,我们上顶楼。”
谁知,刚走两步,忽听得后面“哗啦啦”一阵响,两人回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那机器居然吐出了一大堆币来,看样子足有上千美元。
招待跑过来道喜,伊涛把自己刚换回来的一百美金给了他当小费,叫他数机器里吐出来的币。
安妮伏在伊涛的耳边说:“我今天就嫖你了。”
伊涛反问:“这么说,我可以自由支配这些钱啦?”
安妮点点头:“当然!”
最后的结果令伊涛和安妮都很震惊,居然有一千六百多美元。伊涛想了想,写了一个自己经常资助的凉山州的一个学校的地址递给招待,叫他数清楚以后寄到那里,并附上说明,给那里更换桌椅。
安妮颇为欣赏地看了伊涛一眼:“你还挺有爱心呢!”
伊涛淡淡地笑笑:“库珀所从事的行业就是一个治病救人的行业,做慈善是应该的。”
安妮若有所思地点着头:“难怪,雯晓跟我说,你出了一百万元拍到了她那个首饰盒。你是很热爱慈善的。”
伊涛感慨地说:“说真的,每到做慈善工作的时候我总是感叹自己没钱,要是有钱,我一定搞一个慈善基金,专门帮助大凉山的孩子们。”
安妮凝视着伊涛,看了好一阵,叹息道:“你这样的男人不多了。”
“别这么说,只是现在大家都忙于赚钱,还没有闲暇关注这些,只要我们不断呼吁,会有更多的人参与慈善的。”伊涛有些羞涩地回答。
“走吧!”安妮温温柔柔地说。
两个人刚往船头方向走了两步,安妮忽然用胳膊碰了碰伊涛,然后努了努嘴。顺着安妮所指的方向望去,在赌场的角落里,谷正中正跟刘玉峰和郎效坐在一张玩21点的台前,刘玉峰和郎效面前都摆着一大摞筹码,看来是赢了不少。
“走吧!”安妮道。
走出赌场,两个人向大堂走去,安妮不时地冷笑着。伊涛问:“安妮姐,你笑什么?”
安妮微微地摇着头,嘴边带着一丝不屑,回答:“看明白没有?典型的利益输送,真够疯狂的。”
伊涛有些不解:“我就很奇怪,他们怎么保证刘玉峰和郎效就能赢钱?”
安妮“切”了一声:“很简单,买通了赌场经理和荷官呗。”
伊涛眉头紧锁:“这不是美国人经营的邮轮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安妮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种事免不了。”
“海洋风向号”的最高处是11楼,有个游泳池,虽然是晚上,但上面的游客还是不少。伊涛问:“要游泳吗?”安妮摇摇头,轻声地回答:“太晚了,算了,明天我们晒日光浴。现在我们就去船舷边看看夜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