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万事达”没敢去问领港员,但福格先生在翻阅了他的《交通大全》之后,神色泰然地向这个领港员打听,问他是否知道什么时候有船从香港开往横滨。
“明天早上涨潮的时候。”领港员回答。
“啊!”福格先生“啊”了一声,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来。
“万事达”正在一旁,闻听此言真想拥抱一下领港员,而菲克斯却恨不得要把领港员的脖子拧断。
“这条船叫什么名字?”福格先生问。
“‘卡纳蒂克号’。”领港员回答。
“它不是昨天就要开的吗?”
“是的,先生,可是船上有一只锅炉需要修理,所以便推迟到明天才开了。”
“谢谢您!”福格先生说,然后迈着机械的步子下到“仰光号”的客厅里去。
而“万事达”则抓住领港员的手,拼命地紧握着说:
“您,领港员,您真是个大好人呀!”
领港员想必永远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他的一句回答竟会博得这么热烈的感激。一声哨响,领港员在舰桥上就位,引领着轮船从这条塞满小木船、小驳船、小渔船以及各种各样小船的香港水道上穿过。
1点钟,“仰光号”停靠码头,旅客们下了船。
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巧事大大地帮了菲利亚·福格的忙。如果“卡纳蒂克号”不是非修理锅炉不可的话,它11月5日便开走了,那么,去日本的旅客只好再等8天,搭乘下一班船。的确,福格先生晚了24小时,可这个耽搁并不至于给他的下一段旅程带来严重的影响。
确实,从横滨越过太平洋到旧金山的客轮是与香港开往横滨的轮船相衔接的,香港的船没到,横滨的船就不会开出。显然,横滨的船也会推迟24小时开航,但在横渡太平洋的这22天时间里,很容易把耽误的24小时赶回来的。因此,从离开伦敦35天之后,除了这24小时而外,菲利亚·福格都是按自己的计划完成旅行的。
“卡纳蒂克号”要到第二天早晨5点才开,福格先生有16小时的空余时间去办自己的事,也就是说,去办关系到爱乌达夫人的事。他让年轻女子挽着自己的胳膊下了船,领她来到一乘双人轿子跟前。他向轿夫们打听旅馆,轿夫们告诉他说“俱乐部旅馆”好。他同爱乌达夫人上了轿,轿夫们抬起轿子上路,“万事达”跟随在后。20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旅馆。
菲利亚·福格替年轻女子订了一间套房,让人替她准备好一切所需。然后,他对她说,他马上去找她的那位亲戚,把她留在香港,交她亲戚照顾。与此同时,他吩咐“万事达”留在旅馆里,一直等到他回来,免得年轻女子孤身一人没人照应。
绅士让人带他去了交易所。那里的人肯定会认识一个像高贵的杰吉这样的人物,因为他是本城中最富有的商贾之一。
福格先生问询的经纪人的确认识帕尔西商人杰吉。不过,这个杰吉已离开中国有两年了。他发了财之后便去欧洲定居了。据说是去了荷兰,因为他在香港做生意时,同许多荷兰商人有来往。
菲利亚·福格回到了“俱乐部旅馆”。他立即让人通报爱乌达夫人,请她允许他立刻去见她。他一见到她,便开门见山地告诉她说,尊贵的杰吉已离开香港,可能定居荷兰了。
爱乌达夫人闻听此言,起先没有作声。她用手抚了一下额头,思忖片刻,然后,以她那温柔的声音说道:
“我可怎么办,福格先生?”
“这很简单,”绅士回答说,“回欧洲去好了。”
“可我不能总这么打扰……”
“您并不打扰我,您与我们同行一点儿也不影响我的旅行计划……‘万事达’呢?”
“我在,先生有何吩咐?”“万事达”问道。
“您到‘卡纳蒂克号’上去订三间舱房。”
“万事达”立刻跑出“俱乐部旅馆”。有爱乌达夫人同行,他高兴极了,因为她对他非常好。
第十九章 “万事达”竭力维护自己的主人
香港只是个小岛,1842年鸦片战争之后,签订了《南京条约》,被英国占有。几年工夫,英国以其殖民才能在岛上建成了一座大城市,创建了一个海港——维多利亚港。这座小岛位于珠江口上,距离珠江对岸的葡萄牙属地澳门只有60英里。香港在商战中一定是战胜了澳门,所以现在中国转运的大部分货物都是通过这座城市的。这里有船坞、医院、码头、仓库,还有一座哥特式大教堂、一个总督府和碎石铺成的街道。凡此种种,都让人以为是肯特郡或萨里郡的一个商业城市,几乎从地球的另一端钻到中国的这块地方来了。
“万事达”两手插在兜里,朝维多利亚港走去,一路上左顾右盼,观赏着在中华古国仍受宠爱的轿子和带篷的轿形双轮车,以及在街上熙来攘往的中国人、日本人和欧洲人。诚实的小伙子觉得,香港与他来时看到的孟买、加尔各答或新加坡差不太多。这么说来,像是有一条英国城市带在环绕着地球。
“万事达”来到了维多利亚港。在这里,在珠江口上,聚集着无数的各国船只,有英国的、法国的、美国的、荷兰的。其中有战舰和商船,有日本的或中国的小船,有帆船、舢板、驳船,甚至还有“花船”,宛如浮在水面上的一座座花坛。“万事达”溜溜达达时发现有不少的当地人,穿着黄衣服,年纪都很大了。他走进一家华人理发店,想理个“中国式”的发型。他从店里的一个英语讲得挺流利的小伙计嘴里得知,这些老者至少都已80岁高龄了,到了这把年纪,才有穿黄衣服的特权,因为黄色是皇帝穿的衣服颜色。“万事达”觉得这很滑稽,只是弄不太明白为什么。
他理完发之后,便走向“卡纳蒂克号”停靠的码头。在那儿,他看见菲克斯正在踱来踱去,他对此毫不觉得奇怪。警探的脸上流露出极其沮丧的神情。
“好啊!”“万事达”心想,“改良俱乐部的那帮绅士们日子可不好过了!”
他装着没有看出菲克斯的一脸苦相,笑嘻嘻地向他走过去。
话说回来,警探菲克斯完全有理由诅咒一直盯着自己不放的晦气。逮捕令还是没到!很明显,逮捕令就在他后面转寄着,只有当他在香港停留几天才能等得着它的到来。可是,香港是这次旅途上的最后一块英国属地,要是他无法在香港抓住福格先生,那福格先生就彻底从他手中逃脱了。
“喏,菲克斯先生,您是否决定同我们一起前往美洲呀?”“万事达”问道。
“是的。”菲克斯咬着牙回答。
“好极了!”“万事达”哈哈大笑着大声说道,“我早就知道您是不会同我们分手的。来吧,来订您的舱位吧!”
他俩走进航运售票处,订了四个舱房。不过,售票员告诉他俩说,“卡纳蒂克号”的锅炉已经修好,船当晚8点开航,而不是像原先通知的那样第二天早上才开。
“很好!”“万事达”答道,“这对我主人大有好处。我去通知他。”这时候,菲克斯决定豁出去了。他决定把一切全告诉“万事达”。这也许是他能把菲利亚·福格在香港多拖几天的唯一一招了。
离开售票处之后,菲克斯邀请“万事达”去小酒馆喝上一杯。“万事达”见时间尚早,也就接受了菲克斯的邀请。
码头上就有一家酒馆,门脸挺干净,二人便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宽敞的厅堂,装潢得很漂亮,顶里头支着一张板床,垫着一些褥垫,有不少人躺在上面睡着。
有三十来个顾客坐在厅堂里的一些藤条编的小桌旁,有些人在喝大杯的英国淡色啤酒或黑啤酒,另一些人则在喝烧酒、杜松子酒或白兰地。另外,大部分人都端着大烟枪,烟斗里装着混合着玫瑰香精的小鸦片烟泡。不时地有这么一个鸦片烟鬼昏昏然地出溜到桌子底下去了。酒馆的小伙计们又是抬脚又是抬头地把他抬到板床上,躺在睡着的大烟鬼旁边。有二十来个这样的大烟鬼躺在板床上,像死尸一般,恶心极了。
菲克斯和“万事达”知道自己是进到一家大烟馆来了。唯利是图的英国每年要卖给这些人高达2.6亿法郎的这种称作“鸦片”的该死的毒品!利用人类这种最悲惨的恶习来赚取的这种钱,真是肮脏之极。
中国政府试图用严厉的法律来禁绝这种恶习,但是未能奏效。这一恶习起先是富裕阶层专门享有的,可后来就传到贫穷阶层了,而且一发而不可收。在中华古国抽鸦片的人不在少数,男人女人一旦抽上了瘾,就再也离不开了,否则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一个烟瘾大的大烟鬼一天能抽8管,但用不了5年就一命呜呼了。
这类大烟馆即使在香港也比比皆是,菲克斯和“万事达”本想喝上一杯,却闯进了一家大烟馆。“万事达”没有钱,但很高兴地接受了其同伴的“美意”,说是以后找机会还他的情。
他们要了两瓶波尔图葡萄酒。法国小伙子开怀畅饮,而菲克斯却很有节制,极其专注地观察着他的同伴。他俩海阔天空地聊了一通,特别谈到菲克斯决定搭乘“卡纳蒂克号”这个绝妙主意。当谈及这船要提前几小时开航时,因为酒瓶也空了,“万事达”便站起身来,要去禀报他的主人。
菲克斯拉住了他。
“等一会儿。”菲克斯说。
“您有什么事,菲克斯先生?”
“我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同您谈。”
“重要的事情!”“万事达”把杯底剩下的几滴酒喝光,大声嚷道,“喏,咱们明天再说吧。今天我没时间。”
“别走,”菲克斯说,“这牵涉您的主人!”
“万事达”闻听此言,定睛注视对方。
他觉得菲克斯面部表情很奇特,于是,他便坐了下来。
“您到底要对我说什么呀?”他问道。
菲克斯手握着“万事达”的手臂,压低嗓门说道:
“您已经猜到我是干什么的了吧?”菲克斯问他。
“当然喽!”“万事达”笑嘻嘻地说。
“那我就把真相全都告诉您听……”
“伙计,我现在全都知道了,您还告诉我什么!啊!这可不地道呀!不过,您还是说您的吧,但先让我告诉您一声,那帮绅士们的钱算是白花了!”
“白花了!”菲克斯说,“您倒是说得轻巧!很明显,您不知道那笔钱有多多啊!”
“我当然知道喽,”“万事达”回答,“2万英镑!”
“5.5万英镑!”菲克斯紧抓住“万事达”的手说。
“什么!”“万事达”嚷道,“福格先生竟然敢!……5.5万英镑!……那么,这就更是一点儿时间也不能浪费了。”他又站了起来补充说。
“5.5万英镑!”菲克斯又要了一瓶白兰地,强迫“万事达”坐下来说,“要是我把事情办成了,我就可以得到2000英镑的奖金。您只要帮我一把,我就分给您500英镑(1.25万法郎),干不干?”
“帮您一把?”“万事达”圆瞪着双眼大声嚷道。
“是呀!帮我把福格先生在香港拖上几天!”
“哼!”“万事达”说,“您胡扯些什么呀?怎么!那帮大人先生派人盯我主人的梢,怀疑他不正直还嫌不够,还要给他设置障碍!我真替他们感到羞耻!”
“什么呀!您在说些什么?”菲克斯问道。
“我在说这一手很不地道。这是要把福格先生口袋里的钱掏光,让他一无所有!”
“嗯!我们就是打算达到这一目的!”
“这可是打劫呀!”“万事达”嚷叫道。菲克斯一个劲儿地灌他白兰地,他也没觉察出喝了多少,现在酒劲儿上来了,他的气可大了,“货真价实的打劫!一帮绅士!都是会友!竟干这种事!”
菲克斯开始听不明白了。
“会友!”“万事达”嚷道,“改良俱乐部的会友!您要知道,菲克斯先生,我的主人是个正直的人,他要是打赌,就一定要赢得正大光明。”
“您到底以为我是干什么的?”菲克斯双眼凝视着“万事达”问。
“那还用问!改良俱乐部的一个探子,受命监视我主人的旅行路线,这太丢人了!因此,尽管我早已猜到您是干什么的,可我一直没有告诉福格先生!”
“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菲克斯高兴地问。
“一点儿也不知道!”“万事达”又喝完一杯酒回答说。
警探用手摸了一下额头。他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万事达”的误会看上去不像是装出来的,可他的误会使他的计划更难完成。很显然,这小伙子讲的完全是实话,他根本就不是其主人的同谋。
“那好,”菲克斯寻思,“既然他不是同谋,他就会帮助我的。”警探又一次豁了出去。再说,他也没有时间再拖下去了。无论如何也得在香港把福格逮捕。
“您听着,”菲克斯单刀直入地说,“您好生听我说。我不是您所认为的那种人,也就是说,我不是改良俱乐部的一个探子……”
“笑话!”“万事达”滑稽地瞧着菲克斯说。
“我是一名警探,受伦敦警视厅的委派……”
“您……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