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琴隐约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
隐约还是一耳的蝉鸣,暖风吹开满枝的树叶。她躺在他车的后座上,盖上帽子,他在明媚的阳光下倒车,四周绿树环抱,感觉世界都在旋转。仿佛像一场命中注定的久别重逢,溪流一样潺潺地流过江南最美的雨季,蠢蠢欲动的少女情怀拔节湿长,只剩下心无旁骛的喜欢。可她知道,她不可能一睡不醒,就像梦里的人永远不可能走出梦境。醒来还以为是年少的好时光,可是频频回首,却怎么也寻不到那样一个他。
她不是一个拜金的人,只不过她爱上的那个人多金罢了。就像董永爱上七仙女前从不知道她是仙女,后来仙女终于被捉回天庭。
这天到来的时候辛琴正剪着窗花,颜远山却告诉她他们必须离婚了。他和对方的亲事已经被传得尽人皆知,真结了婚就是重婚,事关两个家族,不是他能做主了。
辛琴闻言难以置信地问他,“你没有把我们的事告诉长辈吗?”
颜远山垂下头,“对不起。”我以为我可以,最终还是辜负了你。
辛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颤抖着哑着嗓子问:“颜远山,你还喜不喜欢我?”
那个旅途中挽起裤脚给我摸鱼背我过河的人,究竟还是不是你?
她沉静漂亮的眼睛里氤氲着粼粼的水光,亮亮地灼烧着他的双目,她是从他没有一刻不宠溺纵容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喉头耸动,竟然说不出一个“不”字,艰难地说:“喜欢,永远都喜欢。”
呼之欲出的悲伤蒙住了她的双眼,她像一只疯狂悲凉的幼兽,把带着犄角的头埋在他怀里抽泣,汗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像洪水一样把他心都湮没。那是颜远山生平第一次尝到心碎的滋味,深深的绝望了。他把她的脸从怀里掰出来轻轻地捧着,摘掉她粘在脸上湿乎乎的落发。
辛琴顺着他温热粗糙的手掌抬眼,平静痛苦地诘问:“你就舍得让我在别的男人怀里笑,将来有了孩子来叫你叔叔吗?”
颜远山闻言全身一僵。年轻女孩子的泪凉凉的流进他心里,按着她的眉眼模样一笔一划在他心上雕刻得鲜血淋漓,血红色的记忆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频率。他深知她是多么需要人陪伴的女孩子,现在她想要他全部的爱了,包括另一种形式的爱。可是他给不了。
时间对于女孩子是多么珍贵的东西,要他怎么忍心让她等那一生?得偿所愿是多么不易的事情,横隔在中间的“可是”,和一个“给不了”,一个“要不起”如同一座搬不走的大山,不是相隔千里,而是看不透的遥远。
怀里的女孩子大概感受到他全身转瞬即逝的僵硬,认真地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灼灼的像要把他贯穿。颜远山叹了口气,用手去擦她的泪。她不肯,刻意避着他的大掌胡乱躲着,鼻涕甩了他一胳膊,她看不到他的痛楚,疯狂地挣扎,张嘴咬在他的手上,伤心地哽咽。颜远山任由她撕咬,另一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打:“所以我只喜欢你一个。我不会允许有孩子叫你阿姨让你伤心。只要你开心,就算那个人不是我也没有关系。”
哭得不能自已的女孩子不可置信地抬头,竭力地争取:“你就不能为我反抗一次吗?”
她的声音像刻入他的骨髓,紧紧紧紧地攥着他的心,他无法呼吸,不敢再多看她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悲哀的不是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而是猜中了全部,可是结局惨淡,却无力阻止它发生。他不敢看她难过的样子,耳边却仿佛听到她凄婉地说:我会过的很好,很好很好……可是我过的很好,你也没有答应我要回来。
她的神情隐没在树影里,垂着眼笑了一声:“颜远山,你骗了我。”
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时常提起的爱不过是比喜欢更喜欢。能用喜欢形容便能用爱替代。喜欢一朵花会自私的把它摘走,那么爱一个人就没有占为己有的欲望吗?所有放手的疼爱,都是因为深深的无奈。
也许人的骨子里便不是专情的。可以在同一时期喜欢上不同的东西,也可以在不同的时期爱上不同的人。在现实降临之前,谁都没有百分百保证暗自坚守某一刻的内心独白。错过本来就是一个偏义复词,根本不在于是谁错了,因为谁都没有错,却真真切切的过了。
所有为了一个好的话都是骗人的,多年以后,当她身披嫁衣,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粲然笑着的一刻,他便肝胆俱裂,深深的后悔了。
她再也不会等他了。
待嫁的女孩子坐在亮堂堂的房间里,满是温暖的阳光。他压抑着心中的痛苦,把颤抖的双手藏在身后,用微微嘶哑的嗓音问她,那个人,他好不好?。
妆容精致的女孩子仰头看着他,淡淡地笑:“他不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只是不想再在有所期待的时候失望罢了。”
时光终究是时光,它会自己走。可是爱仍旧是爱,不会离开。你为我着想的放手,便成我独自等待直到无望的噩梦。多谢你陪我走过最美好的时光。可是幸福从来不是最美好的时光遇见,而是在最美好的年华相守,直到白头。
她的开心,她的快乐他都看得见。他只是还抱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可以成全自己的期待,希望听到她说,他不好,我们重新来。
情深不向横陈尽。他的初衷不就是让她安宁无忧吗?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
不会更好了。
最后颜远山离开了婚礼现场。眼底终于流露出压抑已久的苦涩。
你怎么知道我不后悔呢?原本这场爱情就只有付出,没有弥补。他到离开人世都没能说出。
辛琴嫁给了江志铭,婚礼洞房的时候害喜,发现了颜辛。
江志铭没有责怪或是嫌弃她。他娶她以后洗菜做饭从不让她做粗活,天凉加衣,天热扇风,无疑是合格的丈夫,当他切了西瓜笑吟吟地说“阿琴,我把旁边的两块吃完了,你快把中间两块吃了吧”的时候,她就暂时忘记了颜远山。
她和江志铭又生下了一个儿子,活泼好动,却格外懂事,说话总是无意间促进他们的感情。
“今天学费我找我爸要的,说下次换你,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不都是一样的吗?”
她听了觉得这样已经很好。
这样平静的心绪直到她听闻颜远山活不了多久才被打破。
而那时她对他的爱就仅剩一句:我早就知道他有钱才和他结的婚,假戏真做才爱上的他。
请你原谅他。
颜远山的死讯传来她差点晕厥,冲动的要去看他,被江志铭劝解良久才缓过来。
看一眼有什么重要的吗?祝你在异界安好。她闭上眼,霎时泪流满面。
只伴青灯不伴佛。
若有来生。何来来生,何必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