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云开离开后,便只剩下了无幽和戴依依,还有那个,从一开始就笑得很和善的医生,冷香凡。
“那日赠你短剑,本想让你防身,却不曾想因此害了你...…”无幽看向戴依依,神情中含了些歉意。
“谁知你给她的,偏偏是领主送给你的那把,天意如此……”冷香凡淡淡的说着,只得无奈的摇摇头。
“我连自己都救不了,却还想着拯救别人,他是想让我知道这些吧..….”无幽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着,可是那笑容却显得很苍白。
“看来,我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戴依依在一旁说了句,神情漠然的欠了欠身子。
刚才的一切,就算没有人跟她解释,她也大概猜出,这是什么地方了。
可就算如此,她也义无反顾。
无幽摇摇头,无谓一笑,“你可知,你今日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
“不归?”她笑了,笑得魅惑人心,“那也比无家可归要好得多。”
见她这么说,无幽算是释怀了些。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无幽突然问道,虽然自己曾见过她,却从不知道她的名字。
“红药,我叫红药。”她脱口而出的,竟是一朵花儿的名字。
之前的戴依依,早已经随着那晚的雨一起坠落山崖,尸骨无存。
她已不是戴依依了,她现在无非是那一株染了鲜血却还要拼死盛开在悬崖边的一颗红药花而已。
那日之后的三年,她过上了地狱一般的日子,日以继夜,不断接受着厉练。
为了在险恶中求生,她被扔进狼群,在野兽的利齿下求存活,被撕咬的鲜血淋漓。
昨天还是相濡以沫的同伴,今日却要为了生存,互相残杀。
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放弃,一死了之也罢,但她不能...…
因为她还有,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三年后,红药因为出色的表现,总算应允了陌云开三年前的命令。
她被升为左护法,终是成了无幽小主的左膀右臂。
但,三年之后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纯净的戴依依了,她在地狱里生活了三年。
三年时间里,她记不清自己取走了多少人的性命,也不记得那双手染上过多少人的鲜血,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同情,什么是怜悯,什么是爱……
唯一还记得的,只有胸中那抹恨,若不是那恨的支撑,她也活不到现在……
她还记得三年之前,无幽曾说过,她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
那时她总是不以为然,直到现在,她才开始明白,原来所谓的不归,竟是这般沉重。
那双手多了结一个人的性命,背负的罪孽就更深一分。
想来,在这修罗场,原来也有人还带着慈悲,不知为何,守着这分脆弱的慈悲,她竟心生眷恋……
又一年七夕将至,初秋时节。
一位红衣女子走进了运河边的一座破败府邸,手中拎一精巧竹篮。
一袭红衣妖娆,莲步轻摇。
曾经风光辉煌的地方,曾经花开似锦,无限温暖之地,如今也只剩下残壁断瓦,满目蛛丝尘网,一片萧条。
那庭院中荒草丛生,一进门,便有几座墓碑映入了她的眼。
她走近,拨开荒草,石碑上所刻的字体一一显现……
原来是戴家三口的墓碑。
最右边的墓冢略显小一些,上面刻着,戴家之女戴依依之衣冠冢。
她抿唇一笑,是以为她已经死了么?的确,那个戴依依,的确早就死了呢……
萧瑟的风声中响起她魅惑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旷荒芜的府邸之中。
“当初既然要毁掉一切,又何苦立这坟冢,瀑尸荒野岂不更好。”她轻声呢喃着,眸中带笑,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取出一柱香烛点燃,轻然插在墓碑前,微弱的青烟袅袅,随风没入荒草。
清酒从杯中缓缓倾泻,渗入泥土,香气四溢。
“爹爹,娘亲,依依不孝,不知世事才让你们魂归黄泉。接下来,就由红药替你们讨回公道吧。”她淡淡的说,朱颜似水。只是那一双清眸里,掺了一丝恨意。
她凭着离恨天的势力,要翻出三年前的旧事,并不难。只是那结果,是令她难以接受的。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也曾是官员,直属吏部尚书乔胜天之臣。
父亲在无意间,得到了乔胜天与外敌勾结的证据,为保家人的安全,父亲才不得已辞官隐退,做了一个商人。
可最终,乔胜天依旧不愿放过父亲,新帝继位时,急着整顿群臣;而父亲与皇宫之中有着交易往来,乔胜天害怕事情败露,时时刻刻准备除去这个眼中钉。
三年前,乔胜天终于借着两家结亲为由,她与乔千雪的亲事成了契机,乔胜天派了人悄悄藏入罪证,污蔑戴家。
而后,又私吞了戴家所有财产,灭了戴家上下所有的人,连一只猫狗都没放过……
她漫无目的的游走在帝都城繁华的大街上,长发轻挽,红衣飞扬,朱颜如玉。
只是无聊的走着,却也引来路人频频回望,甚至还有些男人大胆向她搭话,而她只是唇角微微勾起,并不与理会。
皇城外的尚书府,大红绸子挂满了府邸的每一个角落。
光是从外面看去,也是极尽喜庆的,精心的布置,也让尚书府显得格外辉煌起来。
她的脚步停了下来,像观赏一处景致一样,带着笑意望去。
“七月七的日子啊,听说这次,尚书府是与朝中的军机大臣结亲,难怪如此气派…...”
一旁的路人看着尚书府的装饰,羡慕不已的开始议论。
“是啊,听说军机大臣的女儿生的是国色天香,才情也是顶尖的.…..”另一个人附和着,听语气更是倾羡不已。
红药在一旁听了,轻轻摇着头。
时隔才三年,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个差点与乔千雪成亲的戴依依了吧?
不记得才好,因为她已经死了。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饰物,纯黑的发丝编织成的同心结,由红线相依相绕,她都快却忘记了,到底是谁送与谁的定情物。
三年前是她,三年后的七夕,为他身披红妆的人,却已换作陌路人...
另一处,乔千雪站在荒废的戴家宅院里,那三座墓碑前,还留着半根残香,烛光在风中轻摇。
他伸手抚上那座略小的墓碑,沉默的眸子里升起一丝渺茫的希冀。
那个来坟前祭香的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