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辉淸月浮上几净如雪的天幕,几许流云随着风儿聚散往来,几许宁静,几分疏朗。
此时的人间,一反上天的安宁与淡泊,正是喧嚣热闹之时。
夜已渐深,帝都却如同一座不夜之城,灯火微澜,摇曳如水。
丝竹琴曲之音绕梁,欢歌笑语不减反增,美酒佳肴相陪,美人如衣伴君在侧,已然分不清楚,哪个是天上,哪个才是人间。人与影相依相伴痴痴缠缠,醉生梦死,亦甘且愿。
一行人悄然从醉月楼散去了,路过楼下满座的看客和风流客,行色匆匆的穿扬而过。在胭脂与酒水的香味中,掺杂了一丝血气,却并未有人觉出有何异样。
那些人,均被眼前的酒色勾了心魂,只知享乐其中,哪知世间还有其他。
陌云开从流云轩出来,一身黑色长袍,临着雕花栏杆而立,冷峻的脸上上没有一丝情绪。
他注视着楼下永远不变的酒色场面,许久,眼中才泛起一丝难得的厌恶之色,唇边勾起一丝冷笑,带着些许讽刺意味,随之蔓延开来。
那些愚蠢之人贪婪成性的模样,竟从来都不曾变过。他看过了这些年月,本来早就习以为常,可他却从不涉足那片极乐之地。
他用无数人的性命和鲜血才换来今日的地位,又怎会轻易将其断送。还不如先用眼前这些不解世态炎凉的蠢人,来为他奠定更为稳固的根基吧......
护城河边挂满了花灯,烛火被罩在火红的纸笼中,有的残烛摇曳,有的,已是蜡尽灯枯。
这个时辰,人群早已散尽。
中元节的祭祀在人们的欢笑与祈愿中结束,水中残留着许了愿望的花灯,缓缓随着水流飘荡,像承载了灵魂的一盏盏渡船,向黑暗未知的地狱流去。
河边的青石桥上,女子用白纱擦拭着剑刃上的猩红,剑身轻软的像是随身佩戴的流苏,随着拭去血渍,它也渐渐变得光泽柔亮起来。
女子抬起头,那弯月色照进了她的眸子里,漆黑的瞳孔中,印下了月亮的全部轮廓。
冷冷的光照耀着她的脸,那抹光,是她在黑暗仅剩的唯一光明。
她将染了血的白纱轻轻抛下,转身便轻盈离去。身影随着月色越来越远,只有风儿,还回荡在那寂静无声的夜里。
染血的白纱,在风中飘飞许久才落下来,刚好盖住了桥边那具尸体的脸。
腥红的血还在流,顺着桥上的缝隙,落在河中飘摇的花灯里,一滴,两滴,三滴......
第二日,繁华的帝都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很多。
说说笑笑,你来我往中,总是少不了是是非非,相谈论道。街上偶尔会有两两三三的官兵巡逻而过,但这也并不妨碍人们笑意相谈的兴致。
“你说,这些官兵没事又瞎转悠什么?怪吓人的......”天香阁前,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整理着摊位上的胭脂水粉,一边随口问着旁边的女人。
“还能有什么,没听说吗?昨天晚上那个刘三成了被杀了。”旁边那个女人不屑的微微眯着眼,摇着小团扇扭着富态的小身板儿,那模样颇有些趣味。
“看来老天爷还真是开了眼啊,这个恶霸终于被阎王爷收了去......”老妇人一听,立即长舒了口气,脸上突然多了些轻松的笑意。
想那刘三成,平日里可没少欺负城中的百姓。
女人继续摇着手里的小团扇,撇了撇眼,“谁说不是呢,他之前可是见天的往我这天香阁跑,又是好吃好喝,又是姑娘的伺候着,连一个银子都没给,要不是因为他是那刘大人的亲侄子,老娘还会怕了他?”
“呦,没想到,连王妈妈您也会受他的欺负啊......”老妇人有些难以置信的斜了那女人一眼。
“哎呦,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听着怪酸的呢,你还想不想在我这做生意了?”女人瞪了那老妇人一眼,把小团扇一甩,顿时来了气。
“想,当然想,王妈妈您别介意,您先来看看我这胭脂,刚从西域过来的,绝对少有的货啊,保管让你那的姑娘们更滋润......”老妇人见势不好,自己刚多嘴了,又把话锋一转,和那女人夸耀起了她的胭脂水粉。
做生意的人大多精明,本事大的翻天覆地,本事小的,巧舌如簧也是不在话下。
不管世上发生过任何事,只要不威胁到自身,大都与他们没有关联。对他们来说,一切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段谈笑,几句空话,一转眼便可全然忘记,没有了痕迹。
撇开此处,隔壁的一家酒馆里,姚木雪半倚着窗坐着,一袭绿萝裙及地,衬得她脸色更加莹润了。
再加上几杯淡酒下肚,淡淡红晕爬了上脸庞,更显几丝妩媚之态来。酒楼内的那些个男人没少被她的香艳勾了魂,只是没有一个人敢靠近。
因为她的对面,还有一个人。
“领主你看,那刘三成死了,多少人都在高兴着呢.....”她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甜甜笑了。
“那些人......”陌云开略微停顿,“那些人,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损害,他们都会很高兴...”
他品着杯中清茶,冷漠的望了眼窗外一闪即逝的飞鸟。
“领主说话总是这么高深,木雪有点听不懂......”姚木雪双手撑着脑袋,有些不乐意的嘟着嘴。
“高深的不是我,而是这个杂乱不堪的世道。”他看了看她,不以为意的轻微摇头。
“还有,我说过,在外面不用叫我领主......”陌云开一改冷漠之颜,语气里似乎有了一丝温度。
“好的,云哥哥。”她立即爽快的换了个称呼,喜笑颜开,而且显得那么习以为常。
看到她无邪的笑容,他的表情微微僵在脸上。
此时的姚木雪已经有了五六分醉意,陌云开看着她面前的酒壶,已经空空如也。
她刚才明明是自己要了一壶清茶,结果他却落得闲品茶凉的下场,而他的酒,却反被她抢去喝了个精光。
他冰冷的脸上难得泛起一丝无奈的轻笑,将酒钱放在桌上,一把拉起已经半醉的她,走出了酒楼。
人言可畏,乱世之中处处都是透风墙。
他们无所谓的所谈所言,却早已落入了有心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