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从来没有如此宁静过,有如历次暴风雪前来临前的征兆。身旁的希霞睡得很熟,没了仇恨的人总是能睡得这么香。于是我成了她的另一个极端。
我一直盘算着如果来应付接下来的防御战。
虽然我们已经拥有一支像模像样的重骑兵,而且有精于驯兽术的青族武士来驾驭这些战象,但让我困扰的是如何将它们发挥到了最大的作用,山谷地窄,只能运用类似于皇城巷战那种战法,但又不可能冒险诱敌深入。
若是主动出击,面对实力远超于我们的东大营军团,我们只是以卵击石。
与冷晨的决战为时尚高,还得给萧让他们一点时间,而且镇南大营也是枚不定的棋子。
我起床,走了院外,今晚同样与我无眠的还有蓝语焉。
她就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呆呆地看着透过薄纱般的云层而若隐若现的皓月。
她的那一身沌白的睡衣在夜中轻舞。我翻过矮墙,走到了她身,她只是眼神向我抗议我的无礼举动,而后又继续看天空的月光。
“黄帛还没有回来。”她轻声地说,生怕吵到其他人。
“他很勇敢。”我很客观地评论说。
“本来我们已经约好的,等这。”
“他都跟我说了。”我打断了她的话:“这样不是挺好。”
“好吗?”她凑到他面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在精灵族里,失贞的女子眼睛会变色,你看我的眼睛?”
朦胧月光下,我几乎看不清她眼睛的颜色,但她眼中所透出来的那种神色还是深深的吸引了我。
“无论怎么改变,你都是那么美。”我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完全是出于真心。
可她还是笑话我:“你几时变得这么会讨女人开心了。”那笑戛然面止,忧伤再次爬到她的脸上:“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何时是一个尽头。”她露出的疲态。
“回生命之谷吧,过我们原来的生活,无聊了,就殉情,反正第二天又会活过来。”
“我们都死了,谁也养还处在婴儿状态下的我们?”她的问题让我浮想边连篇:“我们就会一直徘徊在初生——饿死的循环当中。”
“你别忘了,死太多次,会永远消失的。”我说:“死有时,何偿不是一种解脱。”
“好啦,什么死不死的,我族人为了求生,每天在前面杀敌保家,你却在这里怂恿我去找死,你太缺德了。”
“逗你笑的。”我找了一个借口化解了越来越沉重的气氛。
“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好吗?”她突然抱住了我,柔弱地靠我的肩膀上说:“我会心痛的。”我坐在秋千上,抱着她,轻轻地荡了起来。她就像一个婴儿在我的怀里睡了过去。那呼吸的节奏感如同在生命之谷我们温存后,她蜷缩在我的身边时所发出来的那般惬意。
活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挺累,这我自从被流放出皇城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深切体会。
我无法忘却那些败倒在我手中的人,但他们临死说过什么,我都忘了,人死了,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所以我从来不去听他们,扔下奄奄一息的他们,与萧让扬长面去。
有人活了下去,然后又锲而不舍地继续追杀我们。他们一定看穿了死的本质。所以只要活着,就想办法向我们找死。并不是所有问题都可以以死来解决,有人死后不甘心,宁愿化作亡灵,寻机继续复仇。白日里,佐娅的族人传来消息,有大量的亡灵在集结,正由界门向北移动。亡灵集结,那是鲜有的现象,这些怀着仇恨的人,一向各自为战,一定是有人在暗中鼓动他们,可他们为何向北移动?
北上是皇城,难道他们是想趁皇城对这时用兵之时,去攻打皇城?它们不会不知道还有一个镇南大营横在它们通往皇城的路上。还是说,它们的目标就是镇南大营?
镇南大营不能为冷晨所用,但也不能被击溃。
我突然用脚停下了秋千。蓝语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起身回了自己的家中。
我继续荡起秋千,脑子一片空白。不知不觉中,我睡了过去。
睡来天已大亮。前线号角正响。希霞带着我的盔甲正四处找我。
“东大营又突击了前线哨塔。”
“大雾天气,他们也敢出战?”我穿好盔甲,发现希霞脸上有一对黑眼圈,她昨晚明明睡得那么熟,怎么看上去像彻夜未眠的样子。我没多留意,驾驭冰凤凰赶去了交战的地区。
雾气不是一般的浓,我前方数丈之外,就已经变得模糊起来。想必是敌军料定我们会因为大雾气他们不敢冒犯而放松了警惕,所以反其道而行之。
确实,我们也是存在这样的想法,所以让他们得逞了偷袭。
空骑兵突然冲到了山谷的中心地带,对着平民一阵猛砸。
等我们组织起空骑兵反击,他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波的空袭,撤了回去。
坏消息随之而来。我们设在东南面的伤员安置处被包抄了。一部分伤员与医师受到夹击。我马上想到了蓝语焉,当即赶去了那里。
浓雾让我无法辨清前方的障碍,我险些撞在了山崖上。
附近响起了厮杀声。我闻而去。见一阵空骑兵正凭借空中优袭虐杀在地上挣扎着的伤员。
那些都是我从矮人丘陵带来的人,我容不得他们这样对待我仅有盟友,发动了法术,驱离了这一空域的浓雾,然后对他们进行了严厉的反制。
赶走他们后,佐娅带了她的族人来接近。有人告诉我,蓝语焉为了引开敌人,只身去了往生走廊。
我想到他昨晚的那些话,心底一沉,跟着赶去了往生走廊。
前方雾开始散去。我见到一阵空骑兵正在远去,他们中间的那只大雕上,一缕蓝色的长发随风飘起。
那只能是蓝语焉了。我隐身逼近他们。趁他们没了防备,突然抓住了蓝语焉直线爬升。
空骑兵当即转向朝我们扑来。我们在无意中,又来到了生命之谷的入口,再往前便是生命之谷,但其它三个方向都被赶来援助的空骑兵包围了。三面受敌,再往后退一步同样会死,我选择了赌一把。
空骑兵展开了空中协同的战术,一次次将我们逼向生命之谷。
我在想,要是我们再次重生归来,他们会不会从此见了我们就望风而逃了呢?
“你相信我吗?”蓝语焉突然问我。
“我几时怀疑过你了。”我在空骑兵布下的天网之间穿梭寻找突围的机会。
“那就按我的话去做。”她很自信地说。他见她这种眼神,在长老阁试图说服他们的时候,她就是这种坚毅的,毫不怀疑自己立场的眼神。
“要怎么做?”
“借你的灵。”
我觉得她疯了。所谓的借用法师的灵就是将法师的所有法术暂时为自己所为,稍有着差池,我就无法取回我的灵。而她也会因为对灵的失控而走火入魔。
但随着更多的空骑兵的加入,我只得那么做,我们已没了退路,夏之山谷存在的那股神秘力量大大限制着我的能力,我无法像在外围那样肆意施展法术。
蓝语焉将手伸到我的胸口,一股灼烧的痛觉从她的手心传向我的全身,那一刻我感觉我的身体失去了生命力。眼睛突然变黑。蓝语焉取得我的灵,突然加速朝生命之谷的方向冲去。
这简直是自杀式的行为。那些穷追空骑兵,围追而去。想从背后落井下石。突然,她将手伸向前方,紧挨山谷入口的半空突然出现一道圆环的彩虹,彩虹向圆心填充着七彩的颜色,瞬间就转换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的结界,她带着我穿过彩虹消失,就在空骑兵减速看向那绮丽的结界时,我们又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她召回了冰凤凰,便所有灵都用在了发起暴风的突袭上。这声暴风只持续了一瞬间,但也足够将那些空骑兵吹向生命之谷。
没有人能活着回来,除了我们,而用尽了灵的我们,也无力再召唤冰凤凰,她抱着我,直向地面堕去。
东大营。
相比于镇南军团兵营的城墙,这东大营实在有些小巫见大巫。
那高墙也是开战前临时才加高了十丈,高墙内,散发着失利的低落情绪。战事出乎意外的艰难,一度自信满满的将士此时都已没了底气。先前的狂言壮语被谩骂与报怨声取代。
希图看着一批阵亡士兵的尸体被码放在雪橇上,等待被送回皇城,等待他们的,将是家人痛苦的表情。
但希图对此并不感觉有多少的痛心,相反,只有死亡才能换来战争的胜利,那胜者从来来都是踩着败者的尸体而一步步爬上去的。
突然一声惨号,一个空骑兵从大帐内飞了出来。他落在了希图的面前,差点撞倒了他,那名空骑兵只挣扎了一下,就吐血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