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寒澈走在这片人迹稀少的雪地里,还是能感觉到来自地下的浓重的怨气。那种混入风雪中,扑打在脸上的气息,如同无数双手在他身上游走。直到现在,不过在附打猎的人还可以见到未被安抚的亡魂在针树林间徘徊,那些可以被神袛看见的人间来的战士的亡灵,它们一直在找寻回家的路。
广袤无限的冰雪平原,一场风雪刚刚停息,寒澈很从就发现了一串凌乱的脚步。
那些脚步很浅,不像是猎人留下的。但又有谁会如此积极地出来行走呢?
沿着脚步走出不远,他看到一群身着红衣的精灵族人正围成两个同心圆站在雪地里低声吟唱着镇魂曲。
想来,也只有精灵族的人还保持着这一传统,每当有人步入成年,便会被带到这里,用自己的歌声来安抚一个亡灵,那象征着他们的成长,意味着他们将承担起族人的重托。
寒澈不止一次见识过精灵族的成年仪。那其实再简单不过,由族人将受礼的人围在中间,听他吟唱镇魂曲,直到其中一个不安的亡灵被安抚,才作罢。
寒澈悄然站在一棵针树下,看着那群橙衣的精灵族将一个蓝衣的族人围在中间。
“这次不是红族的精卫卫士护送?”寒澈心里。精灵族里最具有战斗力的是红族,一直以来都是由他们一路护送要成年的族人来这里,可这次,却换成具有飞行术的橙族。
受洗礼的是名蓝衣的女子,她坐在雪地上,眼睛微闭,嘴里唱着悠扬的旋律,那样的歌,让人听了如沐春风,心间顿时感觉有股暖流涌入进来。
真不亏是夏之山谷的子民,貌美,歌甜,心静,也难怪当今的皇城大帝不昔引来两族的分歧,也要娶那个精灵族的女子为妻。
可惜,命运十足地捉弄了他们的孩子,让他刚出生就被流放。现在,或许过不了多久,又要被自己的双手掏出心带回皇城。
寒澈一时想得入了神。手不经易地碰断了一枝针树枝。
吟唱因为这一个不和协的杂音而中止。而这时,那蓝衣女子已经快要将那一个绕着他们的同心圆外沿飘移的亡灵给安抚下去了。吟唱的意外中止,导致了亡灵暴走起来。它发出一种碜人的低吼声,冲入同心圆。直扑那蓝衣女子而去。
精灵族并不惧怕一般的亡灵,但要是像现在这种暴走状态的亡灵,还是会有些麻烦的。暴走的亡灵会乱入他们的身体,让他们有种压抑感,如果不及时驱除,就可能玷污他们身上的血,使他们随时有可能变成暗夜精灵。
蓝衣女子感觉到了朝她扑来的亡灵,她刚睁开眼,身体就像张开了翅膀的飞鸟跳跃起来,轻点细足,她跳出了同心圆,跳起了一支轻快的舞曲。
精灵祭舞?寒澈差点叫出声来。她是长老?如此年轻。
蓝衣女子绕过一棵歪长的针树木,又跳回了同心圆当中。她再次重新吟唱起了镇魂曲,泰然处之。暴走的亡灵不等扑上前,就被那个音乐安抚下来。
渐渐的,它那模糊不清的身影凝固下来,一个有模有样的身体幻化站在了雪地上。
那是一个人间来的弓箭手,他的脸上露出了安祥的微笑,转身的同时,身体瞬间碎成了无数的雪花。红日西升,晨光打在雪花上,泛起了星辰般的光茫。
仪式由此结束。他们这才松下一口气,起身,相互议论起来。
寒澈想到自己还要赶路,就要离开。
“刚才是你吧。”那蓝衣女子径直走了过来。
“对不起,我路过这里,无意间打断了你们的仪式。”寒澈紧握右手,按在左胸口。
“你是游侠?”蓝衣女子从这个行礼的动作出认出了他的身份。
“您是蓝族长老?”寒澈打量着她的着装。
“是的。夏之山谷的蓝族长老,蓝语焉。”她自我介绍道。
“幸会幸会,长老阁下。”寒澈道:“在下还要赶路,不便久留。”
“游侠请便。”蓝语焉作了一个优雅的精灵礼,见他要往人间的出口走去,便又好奇地问了他一声:“你确定你是要去人间吗?”
“是的,我要去的地方正是人间。”寒澈说。
“这些年,去人间的游侠可不多。”
“我去找人。”
“你的家人?”
“仇人。”
“那一直跟你有很大的仇,不然他也不会逃去人间。”
“他杀了我父亲。我一定要找到他。”寒澈愤愤地说。
“是吗?”蓝语焉为他说出来的话而震惊,她是就听说皇城的男儿都是热血的,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必答。
“听说你们的二皇子也逃去了人间。”
“我找的就是他。”寒澈眼里闪过杀意,蓝语焉不由地怔了一下。
“冷希?”
“对,就是那个冷希,还有他的护卫萧让。”寒澈摆了摆手,大步远去。
蓝语焉还站在原在,她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冷希。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就在刚来这里准备仪式时,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听到有个声音在她声音响起里,那种如梦呓般的低喃声里,隐约有“冷希”两字。
“这不是终结,而是开始。”那个声音说。
“什么?”蓝语焉喊出声来。
“蓝长老,我们该回去了。”站到她身后的红衣精灵说。
“哦?我知道了。”蓝语焉回过神,与她一同来到族人的中间。
红衣精灵张开身上的无影之翼,最强壮的五个人抬着一张五芒星状的坐垫,蓝语焉不会飞,她只能坐在上面。
远处,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震得针树木纷落起了积雪。
“动作快点,巨人族来了!”有人提醒道。
一行人迅速离开地面,上升到了巨人族够不到的高外,然后飞向夏之山谷。
这些年,巨人族散布的越来越广,不少其他种族的领土饱受他们的袭扰,红族武士在这些身高是普通皇城战士两倍的巨人前,一点也占不到便宜,所以,现在出远行的精灵族人多是以红族为主。天高任鸟飞,巨人族面对高空的他们,也只能挥动着树腰般粗大的双臂,恼怒大吼。
皇城。
勤政殿上,列位百官刚结束了早朝,正依次退出大殿。
希光拄着拐杖走在人群的最后面。与众多文官武将相比,他实在是太老了。
“希光,你还来上朝呐,不是说今天不来了嘛。”几个大臣走到他身边,冷嘲热讽地说:“你这首席占卜师的位子也该让给腿脚利索的人了吧。”
希光没有理会他们,只是走自己的路。
“希长老,陛下有请。”仆臣额索突然拦住了他。
“陛下,真的找我?”希光眼前闪过一丝不安。他不经意地朝四周瞄了几眼,确信没有人在暗中观察他,才跟着额索去了国王的寝宫。
冷严就站在御花园的的一排冰杨树下,按雪域的时令,冰杨不久就会抽芽吐嫩,到那时,这院子就会飘起银色的芽絮,那时全城就会举行盛大的耕耘节,来预祝今年粮食的丰收。
“王,是您召我吗?”希光站到他身后,鞠躬行礼道。
“希长老。”他转过身,扬了扬手中的那张卜签。
希光只看了一眼,额头便紧蹙起了如冰杨芽絮的眉头。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说吧,这关于冷希的占卜,你受了谁的指使?”
希光心里一震,双脚不自然地颤抖着要跪下去。
“站真了,老东西!”冷严喝道:“你觉得跪,就可以弥补你对本王犯下的欺君大罪吗?”冷严的声音嘹亮而愤怒:“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王,老臣也实属无奈。”希光最后还是跪了下去,那动作几乎要了他的老命,他隐约感觉自己的膝盖骨在触地的那一刻碎裂了。
“王位,总得有人来继承,这里是皇城,强者为王,你不是不知道。”
“但光靠法术的力量,真的可以让这个国家兴旺吗?”希光犹豫了良久,开口道。
“你是在怀疑我皇室的能力?”冷严冲上前,一把抓起了希光的衣领,占卜镜从他垂落的手中掉落下来,碎了一地。
“破镜重圆!”希光叹声道。
“你说什么?”冷严没有明白他话中的的意思。
“陛下,你看到了吗?”希光指着地上支离破碎的镜子,激动不已:“破镜重圆呐。二皇子他终究会回来,他终究是将来的王。只是。”
“只是什么?”冷严拾起一块碎镜片,不小心将手指划破了。希光看着一滴血从他的手指中滴落在地上,又叹声道:“这也意味着皇城将有一场血光之灾。”
“那会是怎样的血光之灾?”冷严扔了碎镜片,问他。
“时辰未到,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希光说:“老夫出门前,刚占了一卜,料到今天陛下会召见老夫,这只是其中的第一步,陛下碎镜,又沾了血,那便是点卜象的征兆,这后面该会有怎样的发展,老夫也无法预知。”
“你刚才说冷希他终究会回来,对吗?”
希光闭目点头。
“那我现在就派人去找他回来。”
“陛下不去找,他也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