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东升,月华如水。大兴城外北边的小道上,庄见带着罗士信、雄大海二人,在于一的引领下,正往义庄而去。
白天庄大少洗劫完了内库,大洒金银。不论是原本两帮一庄和城管司的人,还是后面一同被迫跟着跑路的内库侍卫,都是大大的发了一笔横财,于是皆大欢喜。石勇等人暗暗庆幸,此番歪打正着,这个选择可真是走对了路了。庄公爷果然与传闻中的一样,对下面的人极是大方。今后跟着庄老大,舒服日子应该是不用发愁的。
等到安排好众人,庄见这才将于一叫来,让他细细说了一下义庄的情况。于一对义庄也不是很清楚,只能按照传闻,大约的给庄大少描绘了一下。但也就是这么简单的描述,也让庄大少听的毛骨悚然。脑中不期然的将后世诸多鬼片的情节,自行串联到了一起,不由的越想越怕。有心说去不去,但想想自己当时可是在许多人面前说出一定要去查探的话了,这会儿不去,一来这面上下不来,二来嘛,这爻壳的事儿犹如悬在头顶上的一把利剑,一日不解决清楚,一日不能安心。遂咬牙决定,即刻启程,前往义庄查看。
只是当四人到了义庄门口时,庄大少一番举动,却让其余三人当场石化。但见庄大少从怀中摸出无数的黄纸符,左一张右一张的挂到身上,鼻孔眼里,也用白叠字塞起来。配着两边耳朵上,长长垂下的黄纸符,庄大少此时看起来,简直让各种真鬼都要惭愧三分,自叹弗如。
等到打扮完了,这才施施然的自怀中又拖出几样物事来。于一看的瞠目结舌,完全只剩下无语了。庄大少拿出的几样东西,一件是用朱砂笔交错而成的十字架,挂在胸前;一件是一柄拂尘,另一件却是大出众人意外,竟是一串蒜头。
三人完全不明白庄大少是在做什么。那拂尘到能隐约猜到,该当事辟邪用的。但把两支朱砂笔绑成个十字,挂在脖子上作甚?那串蒜头拎着又干啥?三人额头上都是暴起无数的问号。
他们却不知道,庄大少此番三样法器一出,可是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出来的万全之策。这十字架对丧尸,蒜头对吸血鬼,拂尘却是用来对付各路孤魂野鬼的。至于那个丧尸和吸血鬼,多是西方的鬼怪,本不应出现在这儿。但以庄大少的理论是,万一有哪个盲流流窜过来咋办?连自己都能穿越到这隋末唐初的时空,还有什么事儿是不可能的?故而,准备的最完善,才是最安全的。
庄大少一身零碎正好,这才得意洋洋的看看几人,手中拂尘一挥,喧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咱们进他丫的。”众人绝倒。
其实义庄之名,却是源自北宋范仲淹时才正式出现的,多是施行对自家族人施粥散米,救助孤苦的地方,故称为义庄。而此时的义庄,就是存放棺柩的地方而已。棺柩里也都是有尸体的,一般多是没找到好地方下葬的,暂时停放在义庄。再有就是一些穷苦无依之人死后,也被收录到义庄停放。
义庄一般都是位于阴地,圈出一个极大的范围,便于给一些无钱下葬之人起个草坟。所以,这里经常是冷风凄凄,阴风阵阵,除了为了生计来看守义庄的人,平日里绝不会有人往这儿来的。
几人一路向里而进,初始庄大少自觉身上装备牛叉,大踏步的当先而行。只是走着走着,耳边只觉的鬼风啾啾,如同千百只恶鬼围着自己一般,不由的心中大慌。手中一会儿大蒜,一会儿拂尘的,挥舞个不停。脚下却是越来越慢,死也不肯再走到最前头了。
众人暗暗好笑,只得将他放在中间,快步而行。眼见两边草枯树萎,鸦声凄凉,间或阵风掠过,枯树怪枝一阵的摇晃,在月影下便如同鬼怪起舞。这里如同真的是自阳间一步而入了阴间,与外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庄见也不再舞动他的法器了,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嘴中咕咕囔囔的不停念叨着什么,却也无非是什么西天如来,三清道尊以及上帝耶稣的保佑他而已。
所谓念由心生,这里的氛围本就渗人,饶是罗士信和雄大海胆气壮,也是有些心头毛毛的感觉。偏生庄见这厮又不停的嘟嘟囔囔的,在这幽暗的地域里,更加让人心悸。他二人不由对望一眼,都是满是苦涩之意。那于一早已是面青唇白,浑身哆嗦个不停了。这会儿跟着进来后,便是两眼呆滞,行动僵直了。
四人中,庄大少满心思的暗暗祷告祈求,罗士信和雄大海却是一门心思的,只管看着庄见,没人去理会他。可怜于一大人不多时,已是举步维艰,落在了最后,左右不停的惊慌瞅着,喊也不敢喊,叫也不敢叫,只能慢慢的一步步的挨着。
前面忽然现出一间草屋,里面一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这黑夜里并没显出什么温馨之感,反而平添一份诡异。
罗士信和雄大海停下脚步,暗暗打量。庄见也探头前望,踅摸一阵,眼神仍然盯着那幢小屋,微微侧头问道:“于大人,那里就是那个卜铮住的地方吗?”
他问完之后,却半天不见于一回答,不由又再问了一遍,却是仍然没有回音儿,心中微震,终于是回过头来,一看之下,不由的怪叫一声。
罗士信和雄大海正四下看着,紧张的防备着,被他这一声吓得差点蹦起来,两人霍然回头来看,却见身后朦胧的月光下,庄大少面色惨白,浑身发抖。至于那个于一,此刻竟是不见了踪影。
二人大惊,一个大活人生生的在自己身边没了。以他二人的身手,要是于一是被人掳走的,那么这人的手段当真是可畏可怖了。两人都是神色紧张,连忙向庄见靠拢一些,紧紧护住。
雄大海低声问道:“少爷,那位于大人不是一直跟在你身后吗?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不曾?”
庄见目光散乱,慌张的四下看着,咽了口唾沫,颤声摇头道:“没有,什么也没听到。是鬼,一定是鬼!喵了个咪的,幸亏我准备的周全,不然只怕要抓的就是我了。不过这于大人白白胖胖的,只怕就是有所准备,鬼也会先抓他的。哎呀,不好!”
罗士信和雄大海听他满嘴的胡说八道,都是不以为然,哪知道他最后忽然大叫不好,不由又吓了一跳。眼见他额头上沁出汗珠,神色慌乱,只是四下里一片寂静,并无什么状况,二人不由疑惑。罗士信不由埋怨道:“少爷,你不要乱叫好不好?这人吓人会死人的。又没啥事的,什么不好了啊。”
庄见哭丧着脸看了他一眼,撇撇嘴苦道:“死萝卜,你就让少爷我叫两声吧。只怕一会儿就没得叫了。”
罗士信一呆,不知他什么意思。庄见紧了紧手中的拂尘和大蒜,睃视着四周,哆嗦着道:“那于一生的白白胖胖的,所以才被先抓了去,想必是鬼也喜欢细皮嫩肉的,这样才不会塞牙,口感也好。但是只怕这里的鬼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啊,等到于一大人被他们吃完,肯定不饱,到时候再来抓人的话,你们俩都是皮糙肉厚的,人家铁定没什么胃口,那接下来抓的,不就是少爷我了?唉,可怜我刚刚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这就要撒手人寰,跟各位兄弟永别了。也不知被鬼吃了,会不会再次投胎或者穿越,要是不能的话,那可就亏大了,少爷还不如自己了断了的好。呜呜。”
他说着说着,到了最后,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话说庄大少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就是鬼,如今到了鬼爷爷的地头上,眼见于一活生生的凭空不见了,只道这次定然是死定了,哪里还顾得上矜持。想想自己刚刚得了大笔的财产,还没来得及挥霍;家中诸位娇妻,还有几位连房都没圆,越想越是悲伤。再加上只顾担心被鬼吃了,可是不知能不能穿越了,会不会就此形神俱灭?又慌又怕之下,登时大哭起来。
罗士信和雄大海听着他满嘴胡言,不由的啼笑皆非。对望一眼,雄大海这才安慰道:“少爷莫怕,这才我和士信把你夹在中间走,那鬼就是来了,想要抓你也得过了咱们二人这关。而且少爷你准备的,呃,那个,这么完善,想必那鬼也是不敢轻易下手的。不然刚才明知道一个不够吃,怎么不连你也一起抓去呢?刚才咱们两人都在前面,可是照顾不到你的。”
庄见听雄大海这么一说,啜泣着想了想,这才点点头,略微安心。只是随即又是摇头道:“想来刚才那鬼只是路过,鬼单势孤的,所以只能抓一个。万一吃那于一吃的上瘾了,带来一群老鬼中鬼小鬼的,只怕你们也是拦阻不住的。唉,总之我是过不了这一关了。待会儿要是那鬼来了,你们也不要管我了,自己先逃回去吧。回去后,把那些财物大家分分,应该够兄弟们舒舒服服的过下半辈子了。嘱咐我老爹再娶一个,重新生个儿子给他送老就是了。让我那些婆娘也都各自改嫁了,别为了我一个,耽误了她们的青春。”
他絮絮叨叨的,竟然开始安排起后事来了,只把罗士信和雄大海听的又是好气又是感动。少爷只道自己必死,临死之前却先想的是兄弟们,然后才是自己的老父和妻妾。只是他说的也太想当然了吧。你老爹再娶一个,就一定能生儿子?你那些婆娘们,咳,只怕除了极个别的外,倒也不用你安排吧。
眼见他仍然是皱眉苦想,生怕再落下什么事儿没吩咐到,罗士信忍不住道:“少爷,你胡思乱想个什么啊。这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呢,是不定是那于一大人自己走了呢?就算是被抓走了,也不见得就是鬼啊?我听说鬼出来时,总是有异像的,像什么鬼火鬼风的,还有鬼声啥的,方才你不也说了,什么也没听到吗?只怕是人在作祟才是真的。以咱们三人的实力,就算碰上无心贼秃之流的,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你又担的哪门子心。”
庄见听的罗士信这么说,心中大动,想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一想到恐怕是人做的,庄大少顿时不怕了,脸上泪痕未干,就要破口大骂。只是他那嘴巴刚刚张开,就听一个声音远远传来,顿时让他面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