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及正自自怨自艾,恨不得给自己俩嘴巴子,去多嘴问出这么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来,这会儿见虞世基鬼头鬼脑的过来探问,眼珠儿一转,顿时已是有了主意。
这几人虽说都是炀帝杨广身前的红人显贵,但彼此之间由何尝不是叫着劲儿的。这虞世基平日里素以油滑著称,轻易不会掉豆的。今番还想沾这个便宜,嘿嘿,却也没那么多便宜让你沾了。
宇文化及心中想着,嘴上却是低声嘱咐道:“且先休问,赶紧寻人要身软甲穿上,待会儿自会有大用,快!”说罢,不再给虞世基反应的时间,径自一擦身又往庄见这边凑来。
虞世基听闻让他找软甲,心中咯噔一下。要待再问,却见宇文化及已是凑到庄见身边,向着自己这边示意了一下,就见庄见对着自己古怪的一笑,点了点头,随即又与宇文化及低低说了几句。
虞世基眼见庄见也点头,心中更是没底儿。到底也不知道是什么状况。只是穿软甲并非犯禁之事,且又是保命之物,虽是此刻不明所以。虞世基还是不敢大意,连忙落后几步,寻了个相熟的侍卫,让他给自己找了件上好的软甲,急匆匆的换上,这才跑出来,急急追上队伍。此时,已是将将进入议政殿了。虞世基眼见不好再问,也只得暂时默不作声,心中只打定主意,今天可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绝不多说一句话,且看风色再说。
庄见这边得了宇文化及通报,道是他一时半会儿搞不来软甲,毕竟他官拜太仆少卿,虽是肥差,说与这些侍卫不熟,任何人也说不出什么来。但也告诉庄见,他已经安排虞世基换上软甲,届时有事,自可将他推出挡住就是。
庄见大是佩服!他本来告诉宇文化及此事,就是想先拖个垫背的,虽说自己有宝贝软甲,但不兴有个万一之说啊。这种挡刀挡剑的伟大工作,能让别人去做,庄侯爷是绝不会自己充大头的。
这会儿,眼见一转眼间,宇文化及竟是将虞世基顶上,速度之快,反应之迅速,真是让庄侯爷也是佩服不已的。这样一来,真有事儿,宇文化及也大有说辞,显示他已有安排,若是无事,事后只消往自己身上一推,虞世基恨也就恨自己而已。这老奸明明胆小如鼠,却又奸猾无比,可谓一绝啊。
此时,眼见已是鱼贯走入大殿中,众臣各依位置站好,躬身参拜上面高坐的隋炀帝杨广。山呼万岁之际,庄见偷眼望去,却见高德禄正自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一张老脸上肌肉微微抽动,却满布灰败之气,显然是尚未恢复。此刻见他望来,那眼中怨毒阴狠之意,表露无遗,再无平日那些掩饰了。
庄见冲他呲牙一乐,将那大铁锅往前挪挪,冲着他偷偷比划了一下,高德禄瞳孔猛地一缩,眼中的恨意更是大盛。
庄见正自玩的开心,冷不丁的听着上面的大boss怒哼一声。庄见心头一颤,连忙规规矩矩的随着参拜完毕,这才起身。
抬头望去,却正对上杨广一双散着怒意的眸子,心中不由的一惊。哎哟,不好,难道高德禄这个老乌龟恶人先告状,竟然让杨广信了不成?这可要大大费上一番手脚了。
他心中转动念头,上面高德禄已是长声唱完堂对。让众臣上前奏事听判。等到众人说完,庄见正要说话,却听杨广已是先自怒道:“庄见仁!你来大朝之际,竟然随身带个大锅进来,是何道理?难不成朕这议政殿,竟是让你恣意玩耍之地不成!”
庄见听的一愣,不知杨广究竟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就算自己带个锅确实有些碍眼,但也不至于当堂而怒啊。这里面有古怪!
庄见心中电转,嘴上却是早有应答,躬身道:“皇上啊,您这可就冤枉臣了。臣今日上朝,就是为了这个宝贝而来的,其实这个锅乃是一口宝锅啊,臣得了之后,不敢擅自处理,这才带着这宝物上殿面君,请皇上您老人家定夺的。”
他一番话说来,杨广固然听的一愣,下面众大臣也是议论纷纷。宇文化及却是气的差点没岔了气。只觉得七窍生烟,双目蹿火。这个臭无赖,又跟我说什么有刺客,这锅是帮皇上挡暗器的。我****个祖姥姥的!你个丧尽天良的白眼狼啊,老天啊,你就劈死他吧!你劈死他啊!!!宇文化及已是快要暴走了。
杨广在上面听的愣住,要说这会儿朝堂之上,那是无人敢胡说八道的,否则便是欺君之罪。想来以这小无赖再混蛋,也不会搞这种把戏来玩,除非他是真的活腻了。只是这锅怎么看也不过是个普通的铁锅而已啊。又哪里像个宝物的样子?
这厮胆子大归大,但说跟自己倒也没胡说八道过,难道真是宝物?老杨同志心中不由的也是拿不准了。这要真是宝物,这小子巴巴的来送宝,这份忠心倒也可堪一赞。杨广想到此处,面色略微缓和,只是当他目光掠过,看见这小无赖那副泼皮像,忽的又想起卫王叔跟自己哭诉的那事儿,这心火又是蹭蹭的冒了上来。这小子胆子够大啊,居然敢对自己的侄女儿萍儿起了心思,简直是放肆至极。此番要是不好好教训他一下,以后岂不更要放肆?难保不会将注意打到惋儿头上去。
可怜的杨广同学却是不知,他这番担心纯属多余。庄大侯爷不但心思打过去了,更是早已紧锣密鼓的谋划着他家的闺女呢。
“你说是宝物,却不知这是个什么宝物,又宝在何处?”杨广虽是满心恼怒,毕竟还是被他将好奇心勾起,不觉得先问起此事。
庄见心中一定,正色道:“皇上,此宝名字叫乾坤锅!只对妖孽奸佞有效,但凡奸佞之人,都对此锅有所感应。见到此锅,必然心慌胆落,束手就擒。皇上,您说这是不是宝物呢?”
“哦?”杨广眉头一轩,看了一眼庄大侯爷身前那个黑不溜秋的铁锅一眼,微一沉思,点头道:“既如此,且将此宝呈上来,容朕细细观之。”
高德禄脸上肌肉微一抽动,躬身应是,转身就要下来。
“慢!”庄侯爷大喝一声。高德禄身子一顿,满面阴鹜的盯着庄见。杨广沉声道:“庄爱卿此是何意?”
庄见不慌不忙的撩衣跪倒,恭声道:“皇上啊,这等圣物,最忌身子不洁之人触碰。高公公身子残缺,那么重的尿骚味,不适宜靠近。且此圣物乃是呈送陛下之物,已是大有贵气,他人也最好是不直接触碰的好,臣斗胆请皇上移龙步,亲降纡尊,还望陛下恩准。”
高德禄闻听他一番话,顿时气的身子发抖。殿中众大臣都是面面相觑,心中不约而同的都是一凛,暗感气氛不对。
杨广何等人物,闻听庄见话中有话,想想上次他奏报之时,非要避讳高德禄一事儿,双目中不由的闪过一道寒光。深深的看向庄见,庄见微不可查的微微颔首。目光向左右两边一瞥,随即低下头去,不再多说。
杨广心头震动,略一沉吟,沉声道:“好!朕就亲来看看你这所谓的乾坤锅,若你敢大胆欺君,朕今日便让你知晓,何为天子之怒!”说着,已是满面怒容的站了起来,大步往下而来。
玉阶上,高德禄面色变幻,身子微抖。他老谋深算,到了此时,已是察觉不对。耳中隐隐听到两边厢有无数脚步声传来,竟是将整个大殿围住。眼见的杨广已是走下玉阶,这会儿要是再有所迟疑,怕是后果难料了。那小无赖今日突然上殿,本就极不寻常,又带着那个击伤自己的破锅,言里话外的隐隐针对自己,这会儿情形,就算错也就错了。
想及此处,身子已是忽的直起,厉喝一声,已是对着杨广扑来。他自是知道,此刻就算击毙了那小无赖,自己也是绝无幸理,要想逃出生天,挟持皇帝才是最最上策的。
杨广闻听身后啸声,心头狂震,一个身子再也稳不住,急速往前抢去,只觉得背后一股冷风直直击来,顿时就是魂飞魄散。
就在此时,却见跪在地上的庄见猛地抬头,忽的一个身子如同弹簧般跃起,将杨广一把拉住,向后一带,左手却猛然拉住一人向前推去。砰的一声大响中,只闻一声痛叫,只见大隋通直郎、内史舍人虞世基虞大人已是哀嚎一声,一个身子已是倒飞而出,噗通倒在地上,哇的一口血吐出,霎时已是面色惨白,委顿于地。
就在众人尚自震惊之余,只见庄见用脚勾起地上大铁锅,右手拿住,左手将杨广使劲的推往身后,随即对着刚刚被阻住的高德禄,已是一锅击出。嘴中却是大喝一声:“众侍卫,还不护驾!”
随着他的断喝声中,只听得一声震天大响响过,高德禄一个身子已是忽的倒翻而回,半空中一个黑乎乎的圆影已是呜的一声掠过,随即远远传来当啷啷一声大响。
整个议政殿直至此时,方才轰然一声大乱,众大臣抱头鼠窜,直往杨广身边凑去,可惜却并非为他抵挡,竟是躲往皇帝身后。殿中两边此时已是涌出无数内廷禁卫,各挺刀枪,将刚刚稳住身子,满面惊骇的高德禄团团围住。领头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备身府都统伍召和副都统常青二人。
众人之外,庄见低头看着已是只剩个木柄的铁锅把,不由的一阵的呲牙吸气。圈子中高德禄双目怒火熊熊,两手鲜血淋漓,死死盯着庄见,尖声叫道:“你这小无赖,当真奸猾,竟有这般大力,却一直隐忍。好好好,你费尽心机算计于我,咱家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杨广此时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却是又惊又怒。他年轻时甚是武勇,东征西讨,杀敌无数。说是个马上皇帝,一点也不为过。此刻,惊得是这个老杀才隐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自己竟是毫无所觉,若不是今天庄见将其抓出,自己可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怒的却是这帮子大臣,平日里一个两个的嘴上说的多么坚贞,但此刻挡在自己身前的,除了寥寥几个武臣外,竟是只有那个小见仁了。
他心头怒火勃然,听的高德禄尚自在那大叫,不由的大声喝道:“狗奴才!你好!好的很!你们还等什么,还不给朕拿下此獠!”
众侍卫齐声应和,纷纷向前一步,刀枪前指,直抵高德禄周身要害。高德禄闻听杨广喝斥,面上忽的闪过一丝苦涩,颤声道:“陛下,老奴愧对陛下。只是其中缘由,却恕老奴不能多说,若有来生,老奴再来陛下面前请罪吧。”说罢,“啊”的一声大叫中,忽的大袖一挥,一个身子已是蓦地转了起来,嗤嗤之声响过,他身上固然被划得皮开肉绽,但围着的众禁卫也是感觉自刀枪上传来一股沛然大力,瞬间只觉双臂一麻,仓琅琅一片声的响起,围在最里层的众禁卫纷纷倒退,刀枪拿捏不住之下,已是落满了一地。
众禁卫面色大变,伍召和常青二人已是大喝一声,各挺佩刀急进,向着高德禄攻去。高德禄本就是伤重未愈,这会儿又因为拼命受创,浑身浴血,如同一个血人一般,此消彼长之下,一时竟也收拾不下二人,旁边众侍卫急速跟进,挥动兵器再向前刺去。
高德禄眼前一片的刺亮,心中悲忿,仰天长啸中,不顾击来的刀剑,奋力向上跃去,欲要以轻功脱困。闷哼声中,下身已是瞬间别斩中多处,一只脚已是齐膝而断。但一个身子却也被他生生的挣出,直往外扑来。
哪知就在此时,只闻一声精辟的国骂:“我入你姥姥!”随着这一声喝骂,高德禄身子一颤,随即就见半空中青光一闪,“啪”的一声闷响,登时腾起一阵灰尘。非是别的,正是庄大少赖以成名的暗器——板砖!也不知他何时竟藏了一块在怀里,这会儿抖手打出,正中高德禄面门,以他此时的手劲儿,不啻于一个重锤击出,高德禄一个身子顿时如遭雷噬,已是一头栽下。
众禁卫眼见机会难得,齐声呐喊,刀剑齐施之下,登时已是将他刺得犹如刺猬一般。高德禄喉中咯咯作响,满头的鲜血奔流,目光怨毒的盯着圈外,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那个小无赖,满面的不甘和痛恨。直直半响,方才渐渐目光失去光彩,缓缓的将头低下。这一代老奸,终是在这议政殿上,完结了他悲惨的一生。
庄见看着他慢慢咽了气,这才在心底长长吁了一口气,心头忽的大感轻松。这反击的第一阵,他,胜出了!
巍峨的大殿上,冬日的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将殿内映的一片金色。一个紫袍少年,满面端庄,回身跪倒,单手扶地道:“臣护驾不利,使陛下受惊了!臣死罪!请陛下降罪!”
少年浑身沐在金色之中,如同东升的旭日般,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