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上首几席之中，穿红袍的只有一人。
红姬的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原来那就是冷轩将军啊，怪不得长相不俗啊。”红姬想着，脸色阵阵发红，当日她可是为他过门的啊。
“嗯。”小红只是应了一声。
红姬惆怅地甩了一下衣袖，望着台下的景色。
夜色已经浓了，苑中各处楼宇仍灯火明亮，鼓乐之声仍阵阵传来。有这般热闹，再加上一个万人迷的冷轩将军，除了红姬这个做贼心虚的人，冷府的弟子们谁也没有回来。
“少奶奶。”喜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来，说道：“你既然演完了，就快些走吧。”
“为何？”红姬问着。
“难道你真要在这里呆下去啊？外遇奶可是说好了的，演完狐仙，你就回去，就没有你的事了。”喜儿说着看着红姬。
“外遇奶……”喜儿还想再说下去，红姬赶紧捂住她的嘴。
望望周围无人，片刻，红姬才松开手。
“这里是藏不住事的地方，不要乱说了。如果我们今晚出去了，就不好再进来了，还是和她们一起回去吧，总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做的。”
“哦……”春喜看着红姬，片刻，转过头去似乎明白了许多。
今日累得很，红姬没有心思再赏夜景，不等桃花、小红她们回来就躺下歇息了。
不知睡了多久，红姬被摇醒，睁开眼，迷蒙中，只见是桃花和小红。
“不是说过要带你去看好戏？”她们抿唇笑着，一脸神秘地催促我：“快些起来。”
红姬迷迷糊糊，揉揉眼睛，披上衣服随她们着起身。
夜里的风凉凉的，带着露水的味道钻入鼻间。
红姬感到自己睡意仍浓，脚步迟缓地跟着桃花走出厢房。她们四下里张望，领着红姬走出侧门，穿过几重回廊和庭院。
道路曲曲折折，走了许久，红姬忍不住问：“什么好戏？”
“嘘！”小红急忙教红姬噤声，笑笑：“去到便知了。”
再前行没多久，一片浓密的花树出现在面前，远处，一个巨大的屋顶在夜空中显现着轮廓，檐下残灯仍明。
红姬望着那里，睡意忽而醒了几分。
那不是夜里宴饮的大殿么？
二人望了望那边，却不解释，拉红姬走入一旁的侧屋之中。
半人高的花枝茂密，在夜色中舒展，将月光遮得微弱微弱。摸黑走了十数丈，忽然，一阵微弱的声音传入耳畔，似有人在哼哼。
红姬愣了愣，看向桃花和小红。
她们示意红姬不要出声，低低地弯腰避过花树枝叶，从一角的台阶走到上面去。
蛟纱层层，全都放了下来，在夜风中摇曳。烛光比宴饮时昏暗了许多，透过纱帘，映着桃花和小红脸上的巧笑。
桃花和小红带着红姬，猫着腰躲到一根粗大的立柱之后。
男女的高低喘息之声愈发清晰，殿上的亮光在蛟纱中透着晕红的颜色，心似被埋伏其中的预示引诱着，呼之欲出。
桃花伸手将面前纱帘挑开一条缝隙，当殿中一切落入眼底，红姬的耳根脸颊已经烫成一片。
丝毯鲜红，烛光下，男女的肉体横在殿中恣意交缠。
相王身无寸缕地压着一个女人身上，驰骋般地厮磨，冲撞的声音与嘴里的喘息交叠，粗重而浑浊；身下的女人长发散开，身体丰腴而雪白，在相王的用力揉捏下泛着冶艳的晕红。她仰着头，柔媚的声音似吟似喘，似无尽欢愉。
背上被什么点了一下。
红姬吓了一跳。
回头，桃花看着红姬，无声地偷笑。
“王爷与妾夜夜这般……也不知被人看到不曾……”这时，红姬听到那女人声音婉转地喘息道。
“发现又如何？”相王气喘地笑着，动作愈加狂放：“有甚计较……”
话音入耳，脖子根愈加烧热。
红姬正想拉桃花她们离开，忽然觉得有些怪异。
再仔细看，没错，女人的脊背起伏着，上面似乎有生着一层绒绒的东西，似乎还一截截的；那女人晃着头，侧脸甚是眼熟——是阿紫。
衣裳被扯了扯，红姬回过头，示意她们该走了。
红姬颔首，往那殿中望了望，随着她们静悄悄地走下了台阶。
沿着原路穿过花树丛，又绕着弯路穿过一片庭院，直到那大殿的屋脊被挡住看不见了，桃花和小红才停下步子。
她们相视一眼，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声音在寂静的林苑里显得很是突兀，红姬听到一只夜鸟骂骂咧咧地飞走了。
“方才那真是阿紫？”红姬问她们。
桃花看看红姬，又笑了起来，擦着眼泪道：“你这小娘子，那不是阿紫还能是谁？”
“红姬你如今可明白了？阿紫在冷府，底气可硬着呢。连外遇奶有时候都怕她几分里。”小红语重心长地对红姬说。
红姬点点头，道：“方才真险，他二人说起话来，我还以为要被发现了。”
“说话？”桃花和小红一愣，面面相觑。
“这小娘子莫非看痴了，”桃花好笑的点点红姬的额头：“他二人何时说了话？”
红姬懵然：“说了呢，什么有人见到，什么刀俎的……”
“定是痴了，”桃花以袖掩口：“这般旖旎之事，虽说她已婚，只怕她见都未见过哩。”
二人又大笑了起来。
红姬面上也讪讪笑了笑。
心里却狐疑不已，那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二人却为何不曾闻得？
正说话间，忽然附近的树丛中传来些叽叽哗哗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怪叫着窜了过去。
三人吓了一跳，桃花和小红都收起了笑。
“听说这苑里常用怪事发生，时辰不早，还是快些回去吧。”桃花说。
红姬和小红都点头，三人挑着宽敞些的路，朝住所的方向走去。
许是夜色浓重又没有光照，桃花带的路有些迷糊，红姬和小红跟着她走了一会，桃花朝四周看看，丧气地说她不记得这些地方。
“呀，这可如何是好？”小红着急地说。
桃花一脸发愁，只锁着眉头。
红姬朝四周望望，忽然望见远处一角飞檐，那形状，很像白日里看到的湖边水榭。
红姬提议不妨往那边走，冷府的舞子的歇宿之所就紧挨着湖边，说不定能有转机。
二人想了想，都觉得不错，迈步走向那边。
路变得很窄，旁边都是些草木，夜色中，显得阴森难测。
红姬总觉得背后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跟着，猛然回头望去，却又什么也没有。桃花和小红或许也感到异样，不停地加快脚步。
那飞檐就在前方，道路一转，豁然开朗。
只见面前波光盈盈，水色映月，果然就是那湖畔。
正庆幸，忽然，红姬感到肩膀碰着什么，回头，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出来一个黑影。
红姬惊得几乎尖叫，足跟却被裙子一绊，向后跌倒下去。
顷刻间，一双有力地手臂将她扶稳，醇厚的声音夹着陌生的气息拂在耳边：“夜深路黑，小娘子当心。”
红姬睁大了眼睛。
月光下，一张面容近在咫尺，只见美眸如墨，肤若冠玉，更衬得身上的锦袍鲜红。
红姬与他对视着，有些发愣。
那人看着红姬，唇角微微弯起，低沉的声音带着戏谑：“小娘子可觉得在下怀抱舒适？”
红姬顿时回过神来，耳根一阵发热，忙站直了身体。
看向桃花和小红，她们望着这里，表情怔忡。
“惊扰了将军，小女子并非有意，还请将军恕罪。”红姬低头行礼道。身旁一阵脚步声响起，桃花和小红上前来与红姬一道行礼，声音却比红姬温婉许多：“将军恕罪。”
冷轩没有说话。
红姬只是低着头，片刻，那红色的锦袍出现在面前。
“你是何名姓？”他问。
红姬心中一提，没有抬头，少顷，从容答道：“妾无姓氏，自名小静。”
“小静？”冷轩似一怔，声音带笑，却愈加缓慢：“好像在哪里听过？”
“正是。”红姬说。
旁边的桃花和小红扯红姬衣角，红姬只装作全然未觉。
“去吧。”过了会，只听冷轩将军淡淡道。
红姬应声行礼，低头匆忙退下。
“什么小静？！”回去的路上，桃花瞪着眼睛，几乎要把我吃掉：“为何不报真姓名？！”
小红也在旁边咬牙切齿：“要我说你什么好？那可是将军啊将军啊！”
红姬讪笑：“我想着冷轩将军那般大人物，有名有姓的未必能记住……”
“那你说个什么小静冷轩就能记住了？！”桃花更是恼火，拧拧红姬的手臂。
“你这心眼啊……”桃花叹气地摇头。
三人说这话，一路嚷嚷地走回了住所。
不知为什么，红姬总对殿上的光景很是在意，只觉阿紫的话别具深意，还有那些异象，当时所闻所见，难道真是幻觉？
囫囵的一觉过去，第二日醒来，已经到了日中。
听见小红匆匆跑来，后面跟着桃花，春喜竟然也跟着来了。红姬从床上坐起来，忽然感觉发生了什么事情。
“发生了什么事？”红姬轻轻地问着，她怕惊醒了其他的舞子们，故而把声音压得很低。
“你不知道吧，出事了。”小红急急匆匆，后面的桃花和小红也跟着赶来了。
红姬从床上站起来，看她们的神情知道是出了事。便迎了上去。
“出大事了！”小红急匆匆的又说了一遍。
三个人都匆匆地聚在一起。
“你们知不知道？冷轩将军刚才离席甩袖而去？”
“为什么？”
“因为看到了新来皇后的容颜！”
“没有人阻拦吗？”桃花急急地问着，她很想知道后面的内容。
“在刚才的大宴上，冷轩将军还谈笑风生和相爷一起，可是一会赐酒的时候，幽帝和皇后一出现的时候，冷轩将军突然站了起来。像遇见了自己久违的东西一样，而后是爱不释手的看着皇后。”
“后来呢？”春喜也担心的问着，虽然这个冷将军从来没有临幸过她家的少奶奶，但是她从小就看着他长大的，怎么着也是有感情的。所以她很担心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冷轩将军摔杯离去。连幽帝和皇后赐的酒都没有喝。幽帝愣愣地站在那里，大家都不知道冷轩将军怎么了。”小红说完，也担心地叹了一口气。
“又回去了吗？冷将军。”桃花也担心的问着。
“既然走出去，怎么可能再回去。”红姬说完，坐在一边的床榻上，其他人都不解的看着她。
“是不是那个皇后很漂亮？”红姬的话不轻不淡，云淡风轻，冷轩虽然是她的相公，好像这也不关她的事。不过只是凭着自己的悟性猜猜而已。
“当然，相王的女儿，听说倾国倾城，纤尘不染。”小红说到这里。红姬心里紧了一下，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不过在这种地方，她把自己的想法又抑制回去了，她不允许自己再想下去。
因为那一切已经不属于自己。
“为了一个女人翻脸？还是和幽帝，怎么觉着都是不合适的啊！”三个人还在那里唧唧歪歪，而且明显露出了可惜的叹调。
红姬忽又躺回床上，这些跟她没有关系，这时候她忽然又想到了昨晚和他的相遇，他好像不认识她了。他只是淡淡地说她的眼睛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至于其他的，他又说不出来了。
他看了她好久。
那个春天的傍晚，她在春风中，伸着脖子看他们，也许他早就忘了，那个时候，她是多么的想骑在他的马背上，和他们一起驰骋，一起踏青啊。可是此时，他好像已经不认识了自己。
想到这里，真是徒增伤悲。
红姬，转过脸去，闭上眼睛不去再听她们的谈话，而是在想着他们当日的歌谣，那酸酸小青杏的味道……
自己的娘亲不知今日过得可好，阿白呢？是否回家了，如何她们是否在想她？阿白自是会的，但是娘亲不会。
红姬想到这里，忽而落了一滴泪。
就是这样，红姬也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