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姬抬起头，露出柔和而明媚的眼睛，也对她们笑了笑。
“这话外遇奶也同红姬说过，那时红姬就寻思，这般破落身世家世糊涂的就只好做少奶奶，那做不得少奶奶的，想来是出身太高，太清晰了？”
红姬说完，笑声消失。
阿紫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你们不好好操练，在那里嬉戏什么！”这时，不远处的阁楼上，教舞的娘子厉声向这边喝道。
歌子们皆一惊，忙各自散去。
阿紫望望那阁楼，冷冷地白红姬一眼，拂袖离开。
“少奶奶，刚才可是顶了阿紫？”红姬回去的时候，喜儿刚刚从外面回来。只是她一觉醒来后不见了少奶奶，这才急匆匆的外出寻找。
红姬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被风吹得有些冰冷的脸蛋。
“你怎知道？”
“练舞的楼里可都传开了，说阿紫本想拿言语数落你，却给你顶了回去。”说着，喜儿一脸肯定：
“你做得好，不然她总以为舞得好些长得媚些便高人一等，还成天拿个修帕装名门闺女。哼，就该让她时时记着少奶奶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即使少爷大婚之日不在，那也是少奶奶！”
红姬害羞的样子。
“这儿的是是非非与我们无关，只是阿紫那般出言不善，红姬也断然不会忍气吞声的。”红姬说完，转过身子。
“少奶奶，说来你识字又通经典，的确看着是大户人家里的女儿。”继续躺在床上的喜儿开始说着，她此刻又躺在床上，因为天还没有亮，红姬有些倦意，也侧身躺在床上。
“我家也在灵山的那一带，不晓得你是哪家红氏？又怎么会攀上冷老爷这种人家？”
“我家不过小户，只是父母好读书罢了。”红姬莞尔一笑。
“如此。”喜儿笑笑。
“阿紫自然恼了，今日舞师娘子还说红姬根骨上佳，飞纱那等健舞，若是指点一二便有模样，若做了歌舞子，日后必定成名。只是因为是少奶奶。”喜儿这番话，红姬不答腔。
“阿紫就是见不得别人好。说起飞纱，我听说京城到处都是在物色飞纱的舞子，而且银两颇丰？”喜儿继续说着。
“我觉着是不是阿紫对我们冷少爷有意思？”喜儿好像是告诉红姬，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原来如此。”红姬点了点头。
“哦，不一定啊，少奶奶，府里的几乎每个丫环都喜欢冷少爷，但也没有像阿紫那样的啊，”
喜儿说到这里，红姬不再说话。
“少奶奶，你可不要生气啊！刚才只是喜儿多嘴了。”
“我有什么生气的，少奶奶只是一个虚设，她们如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啊？”
喜儿笑笑，二人碎碎地又说些闲话，喜儿便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也许是乍换地方的问题，红姬闭着眼睛，许久许久，仍然睡不着。
红姬坐起身来。
天气转暖，窗外的虫鸣渐渐多起来。这时候，天真的快要亮了。
红姬披上外衣，看看正熟睡的喜儿，再次轻轻下榻。
打开房门，夜里湿凉的露水味道沁在鼻间，不禁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出门去，小心地把门带上。
廊下静悄悄的，各处厢房皆门户紧闭，没有一点灯光，幸得月亮照得四周还算可见。这时候，大概歌子们也开始睡了。
柱子对着月光，在地上投下倒影。
红姬穿过回廊，穿行在月光和影子之间，觉得很有些诗意，不由地将脚步放缓下来。
月光洒在庭院里的花草树木上，皎洁舒心。
红姬看到其中一团白物，洁白如雪，映得跟月亮一般颜色。
以前，在灵南山的时候也有过一次，那大概是红姬很小的时候，在洞里红姬看见了这么一团白物。
当时红姬吓得大哭，却怎么也找不到了娘亲，哭累了红姬就睡了，等红姬醒来的时候，娘亲就在自己的不远处，看上去好像受过内伤。不过又看不出来具体哪里伤了。
“阿白，那团白物是什么？”
阿白搂住红姬，莞尔地指着洞中说：“那兴许是红姬的眼睛花了。”
红姬想了想，道：“也对？”
阿白笑了起来，眉眼弯弯。
她把刚晒好的肉干装到一只小囊里，塞到红姬怀中。
“红姬吃完了就像这晒好的牛肉干。”她柔声道。
“为何？”红姬当时不解地问着。
“越久愈香，而且韧性很大。”红姬哈哈大笑。
“也许自己真的会做到，但是阿白也许是看不到了。”红姬想着，走下庭院，行至那团洁白的物前。不是像小的时候那样哭泣，端详了很久，俯下身子伸出手去。皮毛软软的，在手心下经过，感觉很是奇妙。
红姬不禁蹲下身来，在皮毛间缓缓深吸一口清香。
正闭眼，鼻间忽然触到什么，毛茸茸的，似带着温热。
红姬睁开眼睛，面前仍是一片雪白，一双蓝色的瞳仁，在月下显得尤为清澈透明。
红姬吓了一跳，忙向后退开。
夜深人静，难道是看错了？想到这里，红姬的心狂跳不已，抚着胸口，两眼圆瞪。
月光下，兽的洁白的皮毛如雪，深蓝色的眼睛。
红姬终于看清，这正是那鲜物车里遇到的像狗的白毛兽。自己就是为了救它移容的。
“你怎会在这里？”红姬的心仍然惊疑未定。
它蜷缩在地上，抬起脑袋歪向一边不理红姬。
红姬笑了笑。
伸过手去，想去抚摸它一下，谁知白兽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红姬朝四周望了望。
“慢点！”红姬忙追去拦它。
白兽却没听到一样，径自往前，只听“嘎吱”一声门响，它已经钻进了其他的院子里。
室中黑洞洞的，借着窗口的月光，少顷，红姬看到自己的榻上躺着一团白糊糊的东西。红姬走上前去，一把将它按住。
白兽伸手敏捷，倏地窜了出去。
红姬愣了愣。
“为什么对她如此生疏呢？”
白兽慢悠悠地走到一院落的墙角，红姬再次追来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二日，红姬被一阵嬉笑的声音吵醒。
睁开眼睛，天此时真的已经蒙蒙亮了。
红姬正想伸伸懒腰，昨夜的事情忽然浮出脑海，不由一个激灵。
这一晚不长，红姬竟然起来了两次，每次都是遇到新鲜事，不知这一天又该怎么样。
看向榻上，只见空空如也，喜儿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白得似雪一般，真好看……”有人在外面说，似有喜儿的声音。
红姬连忙起身穿好衣服，打开房门。
廊下，院子里的十几名歌子正围着什么，说说笑笑。
红姬凑上前去，只见白兽卧在中间，闭着眼睛，对女子们的说笑毫不理睬。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白兽也不理自己，但是红姬就是感觉和它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
居然还没走，红姬心里咯噔一下。
她怕人们再次剥了它，她可救不了它了。
“你们在此做什么？难道没事干了吗？还不快去收拾收拾。”外遇奶银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这里。
“外遇奶，快看呢？”红姬刚要上去施礼。却见一个歌子指着白兽和外遇奶说话。
“哦，它呀，我上次在客栈就见过它的，听说我找小郎君，它就在我身上蹭了很久的。”外遇奶扭动着自己的杨柳纤腰，看着这只白兽兴奋的说。
这时，白兽好像听到了外遇奶的声音，睁开了双目，看到银初，站起身来。
众目睽睽之下，它走到银初身旁，复又伏下身去。
“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我说它认识我，”外遇奶看见众目睽睽之下，一只狗都对她另眼相看，说不出的兴奋。今天还是自己搬家的好日子。她心里更感觉这是吉兆。
当下就寻思把这只狗据为己有。
“外遇奶，这狗是你的？”有人问。
“以后就是了，”银初得了这只狗，高兴的合不拢嘴。
不知道，为什么红姬就是感觉不舒服，对着外遇奶行了个礼，正要尴尬地离去
猛低下头，正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眸。
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呢？心里暗想。
“以前怎未见过？”一个歌子在一旁问。
“它好像不是狗吧？只是它的腿好像有点颠。”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答道。
红姬看去，却是阿紫。
“你怎知？”小红转过身问着。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红姬已经可以记住几个主要歌子的名字了。
“狗，你没有见过啊？它不是狗。”阿紫斜着眼睛看着红姬答道。
红姬不说话，只是看着阿紫，她真的觉得她的眼神熟悉，语气也熟悉，为什么和她说话的腔调总有一种火药味。
“勿忘了客栈之事，”红姬一惊，刚才的自言自语正是白兽发出来的。
红姬很是尴尬，瞪着那白兽。
它眨眨眼睛，神气似曾相识。
“外遇奶的这狗养得真好，瞧那眼睛，黑溜溜的光子。”有人正走来说道。
“黑溜溜？”红姬愣了一下，看向白兽，那眼睛仍然是蓝色的。正要开口，忽而闻得一声响亮的大喝传来：
“快收拾一下啊，一会要赶路了？！”
众歌子一惊望去，见管事正怒气冲冲走来，连忙噤声，“哇！”之后是纷纷散去。
红姬转过头，阿紫早已不知去了哪里，外遇奶也不见了。
混乱中，红姬发现那白兽也不知何时不见了。有人说好像外遇奶抱走了。
红姬也不停留，转身走回室内。
“少奶奶，你准备好了吗？”喜儿在后面喊着红姬，红姬也似没有听见，她刚才蹲在地上仔细地看了那只白兽半天，怎么可能是黑色的呢？
但是大家都说它是黑色的眼睛。
明明是蓝色吗？
说实话，它长得真不大像狗。
人人都叫它狗，可是偏偏只有阿紫，知道它不是狗。
除了那身白得无暇的毛皮，它脑袋太大，腿粗壮而结实，一双爪子也生得硕大。
红姬倒是很想知道它的眼睛究竟是黑色还是蓝色，可它总不靠近自己。红姬也只好等下去，等待机会。
它到底是什么？它不吃东西么？来到此处又是为何？
更费解的是，它好像和外遇奶很近，与其他的动物比起来，似乎总透着不寻常。
红姬揉揉脑门，觉得自从出了宅院，让人猜不透的事着实有许多。还是先放起来。
这件事情并没有耗去红姬许多精神，因为刚才喜儿已经在叫自己了。
问准备好了吗？那就是启程的日子即刻到来。
这事于冷府的所有的人而言似乎是件大事。
近日来，众人的话题始终围绕在衣裳妆面上，就连下人们也比平日里活跃许多。
于红姬而言，这事既温暖也很新鲜。虽然住在灵南山，但是自己一直没有外出过，其实很多的地方，自己是没有见过的。这次去京城，倒是可以开开世面。
以前红姬在灵狐洞里住着的时候，虽然洞府所处之地景色秀美，攀上洞府往外看，时而能见到些城里来的人结伴游览。
那时的红姬就很是羡慕，想着如果自己也能出去游玩该多好。于是，当歌子们讨论行乐之事，红姬也会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
到了搬完京城那一刻，红姬才知道乡野里的游乐与如今在冷府见到的排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冷府前的街面上，几十辆牛车排成长龙，引得行人驻足围观。府里的丫环管事盛装打扮，携手谈笑步出门庭，像过节一样。
红姬没有跟着外遇奶，管事将红姬喜儿两人与新来的弟子们编在了一处。
“听说你是那个新来的少奶奶呢？”同车的人盯着红姬问。
“红姬见过几位小娘子。”红姬莞尔笑笑，颔首一礼。
她们目光立刻落在红姬身上，好奇、羡慕或揣测，不一而足。
比起阿紫那日的阵势，这些的眼神实在不算什么，红姬并不回避。少顷，她们收回目光，各自恢复神态。
“听说那日外遇奶在你住的院子里发现了一只白狗。这次肯定要带上的。”有人开始问红姬。
果然是个藏不住事的地方。
红姬笑笑。
“你们都知道？”
“是的，据说，外遇奶特喜欢。”那女子说着。
“既是喜欢，外遇奶肯定会带上的。”红姬说完，那人“哦”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