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下得很大，几乎像那一年初来T市的大雨了，雨水打在地上，泛起了深深的水花涟漪。
这雨打湿了身体，打湿了心，这城市很大，却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她的。
莫凡雨没有打伞，只是提了一个当初装几件简单衣物的旅行包，她身上的衣服很快地被淋湿了，紧紧地贴着身体，单薄的身姿在雨中颤抖着，黑白分明的眼却怎么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就算已经他们的相处从头到尾都只是他眼里的一场游戏，她还是没办法放下，他们之间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他笑的样子，他皱眉的样子，他沉睡时微微流露出孩子般稚气的脸孔，他抱着她时他暖暖的体温慰着她，让她不至于受冷，也不会害怕黑暗。只要和他一起共眠的晚上，她总是能一觉好睡到天亮。
他……他的印记这么深刻呢，她几乎不敢想像没有他的生活，她会有多糟糕。
在别墅前伫立了半个小时后，她才终于缓缓转身离开，小小的身影在大雨中几乎是被遮掩得看不见，冷风冰雨依然下着，将她刚才站立的地方洗涮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丝痕迹。
莫凡雨直直走着，缓缓步行至一家小店门口，里面有很多的人，甚至有可能是秦氏的员工，原来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当年她晕倒时的奶茶小店。
她一身湿身走进店里，也没引起太多动荡，因为外面在下雨，大家只当她忘记带伞了。
“怎么弄得这么湿？”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儿担忧地问着，紧皱着漂亮的眉看着一身湿嗒嗒的莫凡雨。
“我……”莫凡雨想说点什么，只是到了这一刻，她才觉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干，全身挣不出一丝的力气，连话都没出口就软软地倒在冰冷的地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莫凡雨合上眼之前，是一名年轻女子惊慌的脸。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担心她，是不？
心底滑过一句悲伤的话之后，整个人就陷入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她今天淋雨进来的，也不知道淋了多久，到店里时浑身都是冰冰冷冷的。一见面，话都没说就晕倒在地了。我真的很怕，就像第一次见到凡雨，也是浑身冰冷倒在地上……”这个轻柔的声音是奶茶店的年轻女子，此时像是对心爱的男人诉说着自己的害怕和担忧。
“再晚一点送来孩子就保不住了，你们女人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一个温暖的男性嗓音传入莫凡雨昏沉的脑海里，原本一片黑暗覆盖出着的世界，被一道白晃晃的光芒照亮。
她还有孩子呢，她怎么能放任自己淋雨，还昏倒呢？
她……她真不是个称职的妈妈，是不？
她没被父母尽心疼爱，她知道那份酸涩与失落，现在她竟然也把那份失落，那份遗憾留给她的孩子。
一颗泪珠自莫凡雨的眼角滑下，把病床边的一男一女从对话中引出来。
“凡雨，你终于醒了！你别坏我们了，你知道吗？”那名女子赶紧帮莫凡雨擦拭眼角的泪，一脸担忧着。
莫凡雨痴痴看着她，做不出反应的动作。
这个女子叫朱颜，曾经救过她的命，在她最艰苦的时候救过她，当年她半夜晕倒在奶茶小店前时，是她把她抱进屋里，为她请医生，给她治病，甚至为她解决生活问题。
现在在她生命的另一个转折点时，还是朱颜陪在她的身边，她真的欠上她太多，也给她带来了无数的磨难。
“对不起……”干涸的唇瓣，压抑的嗓音，终于挤出了这三个字。
“醒了就好，你们先聊，我先去看看其他病人。”朱颜身边的儒雅男子站起身，在朱颜的肩膀上拍了拍，也莫凡雨点了点头，便转身出了病房。
“你啊，名字里带个雨字，还真以为自己是雨了。没事老是把自己淋得惨兮兮的，存心想让人心疼吗？”朱颜眼睛通红地说着。
“对不起，我……”她老是让人担心，老是遗忘了这世上还有人为她担心呢。
“孩子是那个人的吗？”朱颜单刀直入地问着，莫凡雨从来没有亲口对她说过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但是她在店里偶尔看见莫凡雨和那个高大俊朗的男人从对面的秦氏大厦走过，她看见莫凡雨小脸儿上的灿烂笑容是没有压抑，没有阴霾，是轻松的。
现在莫凡雨又变成了初见时的阴郁模样，是她和那个男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吗？
“是我不小心……”莫凡雨将头埋进床被里，她和他只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不？没必要让其他人搅进来，朱颜是她在这个城市里惟一的好朋友，在她受困的时候帮助过她，她不该让她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感情和人生再次遭遇她出的难题。
“只是一句‘不小心’，连孩子都有了是吗？”朱颜的态度有些愤愤不平。
这个笨蛋到现在还要维护那个该死的男人吗？
“朱颜，你爱过，是不？章硕不管对你做什么，你应该都会原谅他的，对吗？我也是。他很少笑，很少对人流露笑容，他一直是一个人，也许他不会和别人相处，但是他对别人好的时候，是一心一意的，对别人坏也是一心一意的坏。他没伤害过我，一直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爱他，很爱很爱，在最无助的时候他就住在我的心底了。当他说他愿意跟我交往的时候，我真的很快乐很快乐，以为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能得到自己深爱已久的男人的请求交往呢。女人的心啊，小得很，有了爱，就融不下恨了……”莫凡雨的声音很小，也很虚弱，不细听几乎会听不见，声音里没有抱怨，只有深深的爱恋，她的眼角还是忍不住流下泪珠，滑过脸颊，渗入床被间。
原来悲伤，也是可以消失不见的，就像她的眼泪，几个翻滚间就消失无踪。
“你打算怎么办？你现在还有孩子要顾及，你要回到他的身边吗？”朱颜叹息，女人在爱情里总是容易妥协与退让。而莫凡雨更甚，她不习惯抱怨，不习惯向别人诉说自己的心事，她到底还能承受多久？
“我……”她还没想那么远，她昏倒产前最后的一丝意念是秦幽扬，醒来感觉到肚腹间孩子的存在时，想见他的心情更加急切。
她不会再去打扰他，从他的信息里得知他对她的厌恶之后，她就没想过再让他看到她。
可是，她还想见他，只要偷偷见上一面就好，见了一面之后，就算从此一个人孤单的抚养着孩子也好的。
“要不要跟我和章硕回乡下老家？”朱颜想了想，最后问出口，现在大家的观念虽然比以前好了许多，但怀孕的单身女子还是会受人非议，也许带她回乡下老家跟他们生活在一起，彼此间还会有个照料。
“章硕也回去吗？”莫凡雨幽幽地问着，是她又牵扯了他们吗？
“是啊。他说城市里已经有太多优秀的医生，缺他一个也不会怎样，但乡下不一样，那里医生少，优秀的医生更少。所以，我们商量了很久，打算把店给卖了，然后回去。你愿意跟我们走吗？去那里养养身子，生下孩子我们也可以帮忙照顾。”朱颜说完，静看着病床上人儿的反应。
“朱颜，这辈子会欠你们很多的。”她抽泣着。
“没关系。一定是你上辈子对我很好，所以这辈子我才有机会还你的恩情呢。”朱颜轻笑着，透过朦胧的视线看见莫凡雨的脸上挂着轻轻浅浅的笑容。
一直站在病房门外的章硕，听见房内不再谈话后，轻笑着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