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寝殿暖融融的,时令鲜花散发着香气,宛若春日。
苍霂半椅在床头,无意识地看着一束嫣红梅花。
龙落亲手端过药碗,服侍苍霂服药,随即又取来参汤。
苍霂苦笑,“无用功,做来何用?倒不如让我吃些合口味的东西。”
“那怎么成?”龙落嗔道,“何时开始,你变成了这般消沉之人?”
苍霂反问:“何时开始,你变得这般自欺欺人?”
萧珑进来之后,一如往常地恭敬行礼。审视二人神色,见他们对外面情形并不知晓,心头一松。
龙落瞥一眼萧珑,对苍霂浅笑盈盈,“你我的孩儿,右臂上有三颗连成一线的红痣。江夏王妃一看便知,却偏偏不肯。”
萧珑毫无准备,想不听都不成。可是随即,笑了笑,只问苍霂近来可好,又大略说了说龙九近来的举措,末了又说龙九已命人加速寻找苍云景与燕时。
苍霂不动声色,静心聆听,露出满意的笑。
随即萧珑告辞。
龙落忍不住了,追出门去,道:“王妃真的不想让王爷找寻到生身父母么?”
萧珑浅浅笑道:“谁是王爷的生身父母,王爷心中早已有数,不需我多此一举。”
龙落真的焦急起来,不由抬手轻轻握住萧珑皓腕,“那么,只请王妃告知,王爷右臂上有无那三颗红痣?”
萧珑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仍是笑,“王爷右臂曾在征战中受过重伤,孤军直捣黄龙之时,被靴去了大片皮肉。有没有,只有王爷知晓。”随即看向龙落,带着些疑惑,“我待字闺中时便知此事,那是王爷最惨烈的一战,也是功绩最大的一战,教主竟然不知?”
“……”龙落惭愧地错转视线,看向苍茫雪色。
“是不是直到原来的琅邪教主辞世后,教主才想起要寻找多年前失散的孩子?”萧珑抬手,挣脱龙落钳制,笑意转为凉薄,漠然转身。
“我、我只是不敢寻找。”龙落语声哽咽,“我一生三个孩子,唯有无双在我眼前……”
萧珑无意聆听,快步离去。
龙落黯然回到养心殿内,久久凝视苍霂,“你知道你如今是个什么情形,能不能告诉我,无双的兄长在哪里?”
苍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必求我,还是我求你吧。如今我只求你告诉我,你我那个流落在外多年被你狠心抛弃的孩子在哪里?”
“……”龙落无言以对。
“你要活的出人头地,所以就能将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丢弃在街头?”直到此时,苍霂看向龙落的目光才透出憎恶,“堂堂皇家,容不下一个无辜的孩子么?你不能将他送到朕身边么?”
“送到你身边?”龙落冷笑,“让他一生被人嗤笑是你在外风流带回来的野种么?让他一生抬不起头来么?若如此,我更希望有个寻常的人家收留他,让他与世无争地长大,不会步你后尘。”
苍霂被气得不轻,胸口急剧起伏着,“这是什么混账说辞!”
“生下那个孩子,是我一生的耻辱。我看到他就会憎恶你,憎恶自己。我为什么要将他留在身边?”
苍霂目光愈发憎恶,转而却轻笑起来,“如此,你我也算是两不相欠了。你丢弃了朕的孩子,朕就让你一生不得与你另一个儿子相聚。”
龙落急了起来,“你到底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杀了?”
“我当年命人将你那个儿子从琅邪教带走,随意丢在了街头。不过是效法你罢了。做这件事的人已被灭口,我是真不知情。你还我失散多年的子嗣,我兴许会帮你查找那个孩子的下落。”
龙落的手抬起,却又要强行克制自己,手握成拳,用力至指节发白,“我这一生,最大的错事便是一时糊涂与你结缘!”
苍霂失笑,“彼此彼此。”
这一年的大年初一,京城银装素裹,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压抑、沉重。
昨夜数十名官员或死或重伤的事,已经传得满城皆知。
龙九并未因众多官员无法上朝而烦躁,相反,他觉得轻松不少。
萧珑看到他手中一份替补官员的名单,才知他早就有心铲除整日无心正事却一味想借此机会扬名的一批官员。
泱泱大国,被埋没的人才不在少数,借此机会让一批新鲜血液注入朝堂,只有好处。
也是因此,这一年的新年也成了萧珑最忙碌的一年,与寒烨一道,每日奔波在江夏王府与吏部之间,忙着监督、派人接官员入京安排官职住宅。
直到初六,萧珑才有时间回相府。
太夫人正在指点萧陌的女红。
萧珑看了忍俊不禁——让萧陌这种人做这种拿针绣花的事,之于她,谓之奇景。
萧陌瞪了她一眼,“你娘身子不大妥当,去看看她吧。”
萧珑笑着去往正房。
丫鬟却说大夫人刚服了药,已经睡下了。
萧珑走入寝室,透过床帏,隐约见到母亲闭目沉睡,也就没有打扰,转身离开。
出门后见到了容元。
容元走到一旁,对她招招手。
萧珑迟疑着,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
容元显得与平时不大一样,“还是过来听我说几句话为好。”
萧珑举步过去。
“阿浔,你得即刻离京,去往西域。”
“什么?”
“你爹娘,此时皆是旁人易容而成,且不会给你机会见到。”容元眼色复杂,“他们在西域。西域之王费尽心思,促成了此事。”
萧珑不由倒退一步。
该来的还是来了。
“你们这些时日只忙于在宫中布防,外人进入相府并非难事。”容元语声一顿,唇角微抿,“丞相与夫人由贺兰卿凤押送,限你五日内抵达西域,否则……否则,就会杀之而后快。”
萧珑陷入了茫然。不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不要让龙九知道此事,你独自前去。”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的?”萧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