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了望这楼梯,赶紧搂了他脖子。一边陪笑着,“别扔别扔,扔了多不划算,伤个胳膊断个腿的,你还得在我榻前悉心服侍。”
“腿断了正好,免得到处蹦跶惹是生非。”
我闻言看了看他身后楼上,仍呆立在原地凄凄然的苏琦馨。不由感叹,“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啧啧,堡主真绝情,瞧那琦馨妹妹的一脸哀伤凄色,真真是催人泪下我见犹怜呀。”
他低眉看我一眼,嘴角露出个讥诮的弧度,“凡事别闹得太过,论辈分她算是你三嫂,若记了仇回去吹一吹枕边风,你三哥会如何待你?”
我“嗤”笑出声,声音凉凉,“敢情你是特意上来为我解围的?”
“你话太多了。”他不耐烦的说出口,手里却是冷不防的将我一松。
我大失声色的勾紧了他的脖子,足尖却沾了地。
身后传来儿子熟悉的声音,“娘亲,你在干什么?”
再一说到儿子,也不知道昨晚我大哥放他听了多少。从今天碰面起,看我的目光就同以往不同,连带着看他爹的神情也变了变。
倒是更亲近我了些,一口一个娘亲唤得熟悉寻常,听得我一阵感动。
一家三口围成一桌,桌上果然摆着一碟蟹,一碟雪花糯米丸子,一只卤鸽……
装蟹的盘子本来摆在上官若风面前,他看了看蟹,看了看我,再看了看上官清,眉头轻轻蹙了蹙,伸手一推,再眨眼,那盘蟹已经到了儿子面前。
上官清一愣,一脸疑惑的望着他爹。
上官若风面不改色,坦然自若,瞟了我一眼,“你娘要吃蟹。”
上官清讶然的望了望他爹,再看了看我,再盯了盯面前的蟹,抿了抿唇,伸手就要去拿蟹来剥。
我委实看不下去儿子対蟹一脸悲催愁苦的模样,把盘子扯了过来。
上官若风眉眼一抬,勾唇一笑,“不是指甲断了?手伤了?”
我咬牙切齿瞪了回去,“你见过谁用指甲剥螃蟹!”
我从记事开始就知道我与弟弟不同。
我是父亲的嫡子,弟弟却只是庶出。出生注定了一切,吃穿用度,连生活方式都不一样。
我一人可以独住府里最好最大的东苑,弟弟和他的母亲却只能在那稍小的西苑里住着。每每堡中进了新的东西,父亲也总叫我先来挑选,剩下的再给西苑送去。
我没有见过我的母亲,父亲的正室妻子。
我身边只有一个婢女苡翠,她是我母亲离家之前为我留下来的。
除了她和父亲,府里其他人从不在我面前谈论我母亲的事。
却总有那种闲言碎语从各处传来,有人说,我的母亲是个歹毒的女人,与父亲新婚不过两月就害死了我的爷爷。
有人说,我的母亲嫉妒成性,见府里冷氏有了身孕,便处心积虑要去算计。
还有人说,母亲之所以离家,是因为她谋害冷氏及冷氏刚出生的孩子,被父亲撞见。怕父亲怪罪才抛下我逃了家。
苡翠说,我的母亲是个极漂亮的女子,抚得一手好琴。
父亲说,我的母亲身上有寒症,需得在娘家好好疗养。
母亲的娘家我是知道的,地势在北的殇清宫内。苡翠说,殇清宫是母亲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我曾问为什么会可怕?苡翠只是敷衍告诉我,你见过谁家的宗室是用冰砌起来的?然后,再无后话。
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什么样的病症要在一个地方疗养四年?姑父华景疏是江湖默认的神医,每每见了我,总是叹气摇头。若只是养病,为什么逢年过节都不回来看看?为什么父亲也不去看她?
我的弟弟只比我小一个多月,父亲待我总是和待弟弟不同。
父亲很少对我笑,若不是见过父亲抱着弟弟笑得开怀,我还会怀疑父亲是不会笑的,从记事起,父亲就从没有抱过我。
父亲待我很严厉,每每犯错,总会苛责。
同样都是父亲的儿子,可是区别却很明显。
白天,习武。我们在烈日底下扎马步,弟弟练到一半坚持不住,同父亲只会一声便到树荫底下玩蚯蚓;当我坚持不住身子微微动一动时,父亲却是冷眼看我,加罚扎马步的时间。
晚上,读书。弟弟翻书到一半就沉沉睡去,我若微一合眼,不幸被偶来寻看的父亲见了,戒尺就会直接打在我面前的桌面上。
父亲每周会不定时抽察几次我们平日功课。背书的时候,若弟弟吞吞吐吐背到一半记不住,父亲会开言提醒,弟弟若实在忘了,父亲也不会多说什么。我背书时,若背得语速稍不流利,便会被喝令重新来过,若哪处忘了,加抄加罚绝对不会少。
平素里,我与弟弟玩在一起,他寻了小径带着我偷溜出府,回来时,两人罚跪,挨戒尺的却只有我一个。
弟弟能无所顾忌抱着父亲喊“爹爹”,我却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唤“父亲。”
我曾顶撞父亲问为什么会区别对待?
父亲罚我到宗室里待了一晚。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你是嫡子,是长子,就要有那继承家业的本事!”
我起先不知道这种区别对待和继承家业有什么关系。越长大些,这种区别对待便愈发明显,在与弟弟一同习武读书之外,父亲会抽出时间单独给我开课,由他亲自教导,对我也更加严厉。
后来,在书上见过兄弟间争夺家财的例子我才明白,父亲的区别对待是故意的,为的,是往后即便弟弟想同我争这个位置,也没有那份本事来抢。
而我,却是羡慕弟弟的。
他可以轻轻松松的过着每一天的日子,想玩就玩,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闹就闹。他还有一个疼他爱他的娘亲。
可以在他累的时候抱抱他,在委屈的时候安慰他,在笑的时候陪着他一起笑。
而我,什么也没有。
他的娘亲是府里的冷氏,按理应该是父亲的妾,可府里母亲一直不在,府中琐事便由她打理,她待人和善,新进的下人们索性将冷氏认作了堡主夫人。这一点,让苡翠很是气愤,每每见了冷氏,总是爱理不理。
同在一片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冷氏每每见了我,总对我客客气气的,倒是她身边的婢子,见了我,总没好脸色,有几次,险些和苡翠打起来。
苡翠说,冷氏身边的婢子,以前没少受母亲欺负。她每每说这话时,脸上总露出几分神往之色。这让我不禁怀疑,我的母亲,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