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盯着我,细细嫩嫩的嗓音,“骗人!”
我一怔,他说得斩钉截铁,万分肯定。昨晚的事,知道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上官若风特意让人锁了消息,按理说,上官浔不该知道才是。“我哪里骗你了?”
“我娘昨晚用过晚饭后就被爹爹喊去,一晚上都没回来,可爹爹晚上是在你这睡的。”
我闻言扶额,“所以你该找你爹去,怎么来找我要娘了?”
上官浔委屈的眨巴眨巴眼,透澈的目光深邃灼灼,“爹爹上回去西苑就在房里骂了娘,我不敢找爹爹……昨晚,下着那么大的雨,我娘一直没回来,我怕我娘她……”
到底是孩子,平日里聪明伶俐,到了紧张担心的时候,什么话都不防的说了出来。
丁点大的孩子,一心一意的要找他娘,却不知道他娘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同他一起了。不由心中一动,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正欲安慰几句,却觉指尖触及的面庞冰凉。
我蹙眉,这才注意到孩子的头发上和衣服上有厚厚的湿意。
“淋雨了?”
上官浔抿着嘴点点头。
“从西苑来这路程不短,你是一个人过来的?”
上官浔老实答着:“还有张嬷嬷跟着。”
“我未醒之前,你在这等了多久?”
“天刚破晓就来了,我躲到哥哥房里看着爹爹出了门以后才敢过来找你的。”
“你倒都交代得老实。”我看了他一眼,高声喊了外头的人进来。
服侍洗漱的侍女们鱼贯而进。苡翠进来就低着头,“夫人,大少爷阻着,奴婢拦不住。”
上官清站在一旁,小心觑我一眼,欲辩解,“娘,我只是--”
“够了。”我打断他,在面前站着的人群里扫了一眼,“谁是张嬷嬷?”
立在最后头的一个中年妇人畏畏颤颤走出,恭谨的向我行礼,“奴婢见过夫人。”
面前的妇人衣着得体,装扮整齐。若我没记错,她应当是上官浔的乳娘。我上下打量她一阵,眸光陡冷,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
房内所有人凛然一震,均不明白我为何突然发怒。
张氏肩膀一抖,慌忙解释,“夫人,二少爷一定要见夫人,奴婢拦不住。”
“我说你这个了?”
张氏一愣,面上疑惑紧张不定,迟疑开口,“那……夫人指的是?”
“二少爷身上湿了。”我盯着她,言语淡淡。
张氏眄了上官浔一眼,连急向我赔笑说着:“夫人,外头下着雨,二少爷急着来见夫人,在路上未免沾了些雨水。”
“那你身上怎么是干的?”
张氏骤然醒悟,笑意僵在嘴边,面上刷白。倒也是个精明的,立马跪下为自己开脱,“夫人,奴婢在陪着二少爷来的路上已经嘱咐多次让二少爷走慢些了,可是二少爷不听。”
我冷冷一哼,“错了就是错了,什么事都推到二少爷身上,你这个乳娘怎么当的!”
张氏身子一颤,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我不再看她,目光落到儿子身上,“上官清。”
“娘。”
“最近在书房都学了些什么?”
“最近在学《礼记》。”
“学到哪一篇了?”
“《礼运》篇。”
“《礼运》里面都讲了些什么你可学明白了?”
上官清点头,“意思上都明白了。”
“那就将《礼运》篇抄上二十遍,晚饭前给我。”
“是。”上官清应下,面上无一丝疑惑。
上官浔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让上官清这样做,瞪大了眼睛望我,脱口的话带着抱怨,“哥哥什么也没做错,你为什么罚他?”
“没做错?”我看着上官清,“你说,我为什么罚你?”
上官清低头,“儿子没有照护好弟弟,眼见着弟弟被雨淋湿也没多加关心。还……”他说到这里话里迟疑了下,“还跟着弟弟一起,扰了娘的安宁。”
“既是如此,你就带着你弟弟去你屋里,把这一身湿衣服换了。然后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眼下时辰还不算晚,换了衣服便立马去书房,西席先生还在等着你们。”
上官浔明显对这样的结果不满意,“可是我娘还没找到--”
“你娘这么大个人了不会丢!”我实在没心情多说,招苡翠近身,“你去打听打听,冷氏现下在哪里。”
阴雨绵绵的天气最令人不舒服,阴沉沉灰压压的天,连往房外看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苡翠进来时,身上还带着被雨水飘湿的些微水汽,见我在房中蘸笔作画,明显吃了一惊,小心唤我,“夫人?”
纸上画的东西很简单,黑白的颜色,墨染的数根竹子,一间竹屋。我不看她,继续落笔,“打听清楚了?”
她答得谨慎,“奴婢无能,没打听到什么,一夜之间冷氏便同人间蒸发了似的,府中上下一点消息都没有。”
“不怪你。”冷氏的事关系到上官若风的颜面,他既有心要先将这事瞒下来,那便不可能让他人那么轻松的打听得到。只是昨晚下了那么大一场雨,冷氏被堡主请去书房一夜未归。难道就没人见着冷氏从书房出来?
提笔斜挑,几笔竹叶现于纸上,“管家那有什么动静?昨日堡主可是明着吩咐下人绑了他儿子。”
“昆叔近些日子好像染了些风寒,鲜少出来走动。若说动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许是下人们没敢将堡主绑了尤临的事情传到昆叔他老人家耳里去。”
“别人不告诉他,他就不会知道了?”既是府中老人,府里的一草一动,哪件事情能瞒得过他?闭门不出才对了,若是出来遇着儿子的混账事,这老狐狸,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蘸水淡了淡笔,“堡主在哪?”
“今早从东苑出去,就一直在书房。”
“书房?”我锁眉,“整整待了一上午?他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今个儿大清早尤末从西蜀回来了,连老管家那都没去,直接进了堡主书房,从进去到现在,就还没出来过。”
尤末,西蜀,矿山。脑海间突然晃过那个叫林霜的女子面庞,笔下顿了顿,一不留神,一滴淡墨从笔尖滴到纸上,晕开了一大块。
能紧急说上一上午的事情,定然不简单。
低眸,看看已经毁了的画,顿时再无兴致。随手把笔抛在纸上,墨汁顺着宣纸纹理一层层慢慢的染开过去。
苡翠见状要上前收拾。
“不必收了,这样正好。”我瞧着纸上被墨毁坏的竹林竹屋,微微勾唇。斜眼瞟见苡翠疑惑看我,欲言却止。
淫雨霏霏,水汽朦胧,这样的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尤末见过夫人。”
我坐在凉亭石凳上,看着这个男人收起雨伞,恭谨作揖。
“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