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风背着我进来时,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副景象。目光淡淡扫过去,脚下却只不过微顿了会儿,然后径直背着我进了房。在此过程中,一句话也没有问,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早有婢女们看好情形入房掌了灯,上官若风把我放落在房内软椅上,然后从邻近的桌子上端过来一碟小点心,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饿了就吃点。”
我瞟了眼碟子里的东西,再睨眼过去看他,不满的嘟囔,“你就让我吃这些?”
他皱皱眉,把手里的碟子放落在我身旁的小几上。然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出门。
大敞开着的门,夜晚的凉风直接从门外灌进来,吹得我的心猛的一沉。这男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我愣愣看着眼前一切,偏头瞥见身侧的糕点,顿时觉得浑身不是滋味,甩袖用力一拂,糕点跟着碟子碎裂的声音应声而落。
房内随侍在两旁的婢女双肩一抖,齐齐低头上前过来收拾,也不知是真被吓到还是故意在我面前做出这样一番姿态,收拾个碎片手都在发颤。
我心中不悦,只觉更加懊恼,伸腿就踢向离得最近的一人,“滚出去!”
话音刚落,门口处传来一句,“你叫谁滚出去?”
抬眸看去,上官若风跨过门槛走进来,面色有些阴。
我一呆,立马反应过来,“我没说你,我说的是她们--”
他扫了眼地上还未收拾走的糕点,“看这情形,你是吃饱了?”
“嗯?”我不明所以。
他抽了张椅子到我身前坐下,摆了摆手,示意婢女们收拾了东西就出去,慢悠悠道:“既是如此,接下来的东西估计你也是吃不下了,那便撤了罢。”
“什么东西?”我好奇问。
“醉骨鸭、酱香蹄、糯米豆腐、香酥饼、糯米雪花丸,还有……”他看我一眼,“既然你已经吃饱了,这些东西也没必要送来了。”说着就再要起身。
“不准动!哪也不准去!”我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袖子。
他转身过来,“怎么?”
我瞪着他,“我要吃!”
他至始至终脸色都是沉着,彼时低睨看我,“方才不是吃饱了么。”
“我……”我被他看得头皮一麻,讪讪一笑,“方才、方才是意外、对,意外……”
“意外?”他哼了一声,目中冰冷,“意外就乱砸东西?”
我不做声了,低头看着他的袖子,在手里扯来扯去,扯来扯去。
他冷冷把袖子从我手里抽出,然后,身一弯,抓过我的伤腿便坐回椅上。
我倒吸一口气,“轻点、疼!”
“踹人就不疼?”他斜目望我,手上力道有增无减的除去我的鞋袜。
我面上一僵,上官若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跌打药来,将药酒抹在我扭伤的脚腕处。
“真的疼。”我细着声音委屈看他。
他斜我一眼,“知道疼还乱折腾?”话虽如此说,手上的力道却减缓不少,擦药揉捏都恰当好处。
我腆着笑嘿嘿应付过去。
上官堡主好似极不满意我这幅赔笑态度,目中骤凉,厉声斥我,“除了知道由着性子胡闹,你还有没有一点分寸!”
我一怔,这人也忒喜怒无常了些,当即就笑不下去了,“我哪胡闹了!”
“你哪里没胡闹!”
“我--”
他在我开口之前拦下我的话,话语咄咄,“院里头被点住了穴道的五个人是怎么回事?今晚在南苑你又做了些什么?还有刚才--”
院里头跪着的五个人,是白日里他遣来传话的,我看着不顺眼便把所有人都留了下来。今晚在南苑,我在“王大婶”面前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刚才……刚才的事就更不用说了。
我别过头去:“汐月还纳闷堡主之前见了这些怎么都不发脾气,敢情是想一同记了,来个秋后算账?”
“不过说你一句,你倒脾气大了。”他横我一眼,再开口时,话里竟有几分揶揄之色,“哪敢同你秋后算账呐,堡主夫人的犟脾气,岂非常人能惹得?”
“你……”我抿着唇回过头来,见到的,却是他满目笑意,不由恼极,脚在他膝上一踢,“你故意捉弄我!”
他抓着我的脚腕,眉一挑,“脚又不疼了?”
“你再给我揉揉。”
然后的事,便如寻常。两人一同进了食,一同上了床,没有再吵也没有再闹。
其实今日里我做过的事,本就出格太多,原以上官若风的性子,今晚定会将我好好数落一阵。而以我的性子,定会不服气的将他的数落通通顶撞回去。而其后的结果无非是再吵再闹,两败俱伤,再次冷战。
只是今日,他适时的没与我计较下去,我也见好就收,这才没将事情闹大。
今日二哥与他单独叙过话,虽不知他们谈论了什么,但到底总会提到我;二哥单独找我谈过的话,也无外有他。
我们彼此小心的经营着我们之间的感情,这种小心太刻意,也太谨慎。看上去确实和谐了,可是,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的事情你什么都知道,你的事,又告诉了我有多少?”我靠在他的怀里,玩着他去掉冠带以后散落下来的长发。
他吻过我的耳垂,“你想知道什么?”
揪着他一束长发同我的一束合在一起,慢慢编着结,“‘王大婶’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的吻顺着我的脸颊往下,“换个话题。”
“方才在南苑,你没唤她一声娘?”两人的发丝一下一下的交替相绕相穿。
他身子一僵,然后吻在我的颈畔,“再换。”
“那……阿云的亲事?”
他翻身过来压住我,双目一凛,“你话太多了。”
转眼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两个月里,什么事情都能发生。堡主夫人再次被堡主禁足,这在府里,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嫂嫂,你要是有什么委屈就同我说,别憋着。”上官若雨殷红着双目,揪着桌布凄凄望我。
我蹙着眉,站在大大的落地镜前反复的在身上比着两件衣服,“你说是红的这件好看还是绿的这件好看?”
上官若雨放开桌布,从椅上起身,“嫂嫂,你这又是何苦……”
“那就绿的吧,看着喜庆。”
“嫂嫂,你手里这件是白色的……”
“我要换衣服了,你出去。”
“嫂嫂……”
一把扯了帷幕,手里的衣服直接丢到地上,“不用收,去柜子里多弄几件衣服出来也弄到地上,对,就是这样,越乱越好。”
花瓶茶盏碎了一地,房中一片狼藉,侍女们低头战栗,一点儿也不敢轻举妄动,上官若雨一双黛眉紧紧蹙着,立在一旁欲言又止。
我阴沉着面目,坐在妆台前,盯着镜中一张苍白的脸。这一张脸,面无血色,纸一样的白,两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眶周围是一片青黑。这样一张脸,没有几分活人生气,难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