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翎见事不对,着急出口,“可是--”
“没有可是。”男子双瞳如冰雪萦绕,寒意深深,“若非上官若霜实在言行放肆,夫人又怎会当堂用鞭?”
心下一舒。
我侧眸细细看着这个男人,先给对方一点甜头,再将打击弄出去,此般折腾,自己又费多少事?
上官若翎面上一沉,“到底是宗族血亲,若霜还是一介未出阁的弱女子,废双手、盲双目,划宗籍,堡主将自己堂妹如此对待,冷血至此,就不怕在场宗亲们心寒?”
“未出阁?”上官若风只是嗤笑,“这三个字也要强调,难道她嫁不出去还是我害的?冷血至此?心寒?”顿了顿,目光扫视众人,声音陡冷,“诸位来府闹事,四十五人将我妻儿围在宗室,言语要挟、行为逼迫,也不怕叫我心寒?”
最后一句,音量转大,夹着明显愠色的话语清晰响在堂内,震撼跳进每个人的耳膜。
没有推诿敷衍,没有含糊应付。这么一来,就是直接撕破脸皮。
堂内陷入一股诡异的静,周遭众人相互对视,面上神情繁杂,一时之间无人吱声。
上官若翎目中黯了黯,半晌,开口,“既然堡主说到这份上,我等也不得不将自己想要知道的说出来。”
“说。”
男子眼眸里的深邃迫人,“敢问堡主,数日之前西蜀可有地震?”
“有。”
开门见山,一开口就扯到这里来。我心中紧了紧,定定看着上官若风该如何应对。
“听说西蜀矿山坍塌,人口死伤无数,堡主认为该如何担这个责?”上官若翎的话语咄咄,目里满是逼迫。
上官若风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听说?听说来的事你就当真?矿山坍塌、死伤无数?你亲眼见着了?”
上官若翎面上一怔。不只他,便连我,还有周遭其他人,也是一副疑惑惊讶神色。
“为了一点无稽之谈便聚众闹事,你们近些日子以来,是不是太闲了。”上官若风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倘然自若,目里仍是寒冰漂浮着的冷。看不出是谎,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说谎。
那么,就一种可能,蜀地地震只是个幌子,什么矿山坍塌、人口死伤,都是他上官若风造谣出来的话,不但瞒了族人宗亲,一同连我也瞒了下来。
一早布好的局,算进了天时、地利,利用地震,认准了没人会跑西蜀那么远专程去打探消息,认准了放出的假消息能让所有人“兴奋”。他在棋盘步子,一步一步算好了所有,引了所有人入局。包括这些人找上门来,逼迫,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当所有人都知道之前得到的是假消息,先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白搭出的笑话,那么,辱及堡主与夫人、宗堂闹事、聚众图谋不轨……一条条、一件件,上官若风便都有理由将到场的所有人狠狠处置。
陡然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穿过层层衣料,刺进皮肤,凝固了血液。
那么,我算什么?
既然一切都是假的,我这十多日来的担心紧张又是什么?
没有矿山坍塌、没有人口死伤,什么事情也没有。我拦他马匹,手上被打一鞭,留下那么明显的一道疤,在他看来,是不是也是一场愚蠢至极的笑话?
脑海里一团乱,接下来发生什么,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关注。
只知道族谱之上,上官若霜被划去了名字,再然后,人被侍卫拖了出去。
满堂其他四十四人,一个接一个的告辞离开,一个个走的时候,脚步之下,步履虚无力气。
成者王,败者寇,终究没有什么好说的。
宗室之内,只留下我,上官若风,和他两个孩子。
上官若风扶起供桌之上倒下的牌位。
自己寻了三炷香,点燃,对着宗室牌位拜了拜,插好香烛,过来拉我的手,连声音里都喊着几分欣喜,“月儿--”
我打掉他伸过来的手。
男子嘴角好不容易聚起来的笑意僵在脸上,他蹙眉,“怎么?”
我看也不看他,向门外走去。
镜子里的人,沉着面色,一半脸干净精致,另一半脸,脸颊上通红一片,看上去凄惨得很。
我瞟了眼妆台上还未收拾的脂粉盒子,里头朱红胭脂被挖去了一大半,盖子未合上,点点粉末洒在妆台上头,乱得很。
我沉了目色,拿了帕子沾湿,狠狠擦去侧脸红彤彤的一片。帕子慢慢被染红,镜子里,两边脸上慢慢变得一样干净。
长袖一扫,胭脂水粉、琳琅珠玉,连带刚刚擦过脸的帕子全都一齐落到地上。原本白净的羊毛地毯上,被脂粉沾染,红的、绿的、蓝的,各种杂乱。
上官若风进来时,看到的是一地的狼藉,正要开口询问。
我冷目看他,陡然出声,“谁准你进来的?滚出去!”
我坐在椅子上,手撑着脑袋偏头看了眼刚刚被从外撬开的窗户,和这眼前的这团小身影,目中一冷,“敢翘我的窗户,你是皮痒了?”
小小的身子推了一把比他人还高的椅子过来,踩着脚蹬爬上去,坐定后,十分自如自在的朝我呵呵一笑,“你要是真想打我,在我爬窗户进来时就该动手了,不会到现在才说话吓唬我。”
我皱眉,“出去。”
“不出去,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爬进来呢。”上官浔摘掉头上的貂裘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伸了手就去够桌上的茶壶,可惜小手太短,够不到。
我执起茶壶,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你进来干什么?”
小男孩接过水,大喝一口,将杯子放回桌上,盯着我被“打过”的脸看了一瞬,再瞥瞥地上狼藉倒着的胭脂水粉,眼里露出恍然的神情。然后才回我刚才的话,“今天下午爹爹叫我们在他书房练字来着,我溜到门口就被他逮住了。然后,爹爹说要罚我在院子扎一下午马步。”
我面无表情看他,“这同你来我房里有什么关系?”
“你听我说完嘛!”上官浔瞪了我一眼,再喝了一口水,“我爹爹说,要是我能把你从房子里请出来,或者有办法叫你开门放他进来,他就不罚我。”
上官浔眨巴眨巴眼,笑眯眯地看着我,“你是不是生我爹的气,把他关门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