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落在修门,榔头敲着铁钉,声音一阵一阵传来,叮叮当当的,心烦意乱。
“就怕有些人,明明不是小孩子了,却整日整日的离了家,知道家人在寻,也避而不见,只图自己痛快。”我忍不住开口,外头传来的修门声嘈杂,一下一下敲打在我的心上。
都有力气能够修门了,就没力气报个平安?
“哎呀妹子,也不能这么说,兴许是真有什么事情去了呢……”王大婶微微皱眉,眸中思虑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男人嘛……嗯……”
门外敲门声渐止,阿云欢快的声音夹着兴奋,“大哥你真厉害,这么快就修好了!”
男子再次说了一句话,声音照样令我听不明确,只是那话里,明显夹着笑。
再也忍耐不住的起身,往门外走去,身后是王大婶疑惑的呼喊,“妹子你去哪儿?”
这里出去,正对隔壁院门。
男子一身白衣,蹲在地上收拾方才敲打时留下的工具。此刻背对着我,一面收拾,一面同阿云说着话。倒是阿云,眼眸一转就看到我,隔得老远笑着冲我摇着手。
我此刻,却没有一点心思去应付,目光死死盯在那个男子身上。
收拾妥当,他们仍在说些什么,男子起身,偏头,嘴角是一抹灿烂的笑。这身影、这面貌、还有这样的笑……
夕阳缓缓落,漫天更红。男子身上白衣染上层层橘黄颜色,那脸上的笑容此时此刻恍惚得似一逝而过的梦幻般模糊不清。我什么也分不清,什么也不愿在先。一时恍惚是梦,一时恍惚又是脑海心神皆可受刺激的大恸。
那头,男子已与女子一起转身,正要往屋里走去。
初一时的不敢面对、初二分别时的冷漠决绝、一连几日的担惊受怕、胡思乱想……
此时此刻,全都混在一起,聚成一股酸意从内心最深处喷发涌上,四处蔓延,再不可止。
我奔过去,脚下足尖点地,步履轻飘极速如飞,再无顾忌、再无忍耐。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地紧张他、在乎他。
陡然从背后环住他,用尽全力将他抱住,开口时的声音已开始哽咽,“你知道……我找了你有多久吗?”
男子行走的身形一顿。
一旁阿云惊呼出声,惊讶中带着疑惑:“阿月姐姐!这……大哥?”
我不去理会她,只紧紧抱着手臂间环着的人,脸侧着贴在他的背脊上,贪婪的享受男子身上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温度。
男子没有一动不动地任由我拥住,他动了动手臂,扬手将我紧箍着他的手拨开,转身过来时,眉宇皱着,一片不耐烦的神色模样。
我呆愣愣的仰头看他,不明所以。
他看也不愿多看我一眼,随口一句:“姑娘是不是认错人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心神俱震。
“你……”我一时怔忪哑然。
一旁的阿云偏着头疑惑,“大哥,你和阿月姐姐……”
听阿云开口,男子脸上才露出一抹笑来,他瞟我一眼,“姑娘认错人了。”
我仰头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只觉他嘴角笑容倦淡,深凉彻骨。
我咬着唇,僵直了背脊,倘然与他对视,“我至始至终都没对你说我在找人,你怎么就知道我认错人了?”
四目凝对,一片死寂。
男子笑容微滞,一张脸完全沉了下来。
他眸中寒凉,看着我的目光冰冷尖锐如刃,同样冰冷的声音,带着迫人的命令口吻:“你就是认错人了。”
我哽住,心口冰凉。
一旁的阿云见状,连忙开口调解:“阿云姐姐,这是我家大哥……你夫君他--”
“回屋了。”男子冰冷止住她的话。
面上再无其它表情,他转身抬步走向屋里,白色的身影慢慢被房内阴影替代,我呆呆看着,分明触手可及,却似如隔长长深渊。
彼时暮色正缓缓降下,天上明亮渐无,暗夜无声悄来……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辛酸苦涩将我湮没。
夜晚特有的凉意夹着湿气,冷风拂上身,阴森的感觉渗入骨骸。
我呆呆望着他进入的门口,长袖掩下,指尖冰冷发抖。
阿云立在门口,还想同我再说:“阿月姐姐……”
“你闭嘴!”我勃然冷斥。
她被我陡然的怒意惊得吓住,直愣愣的看过来,带着委屈的声音渐弱,“阿月姐姐--”
我侧目冷看过去,看什么都不顺眼,“谁是你姐姐!”
里头适时传来男子的声音,“阿云,进屋。”
一句话,四个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抿抿唇,袖里五指紧握。
阿云张了张口,“可是大哥……”
阿云足下朝里动了动,还不忘回头看我,面里满是担忧。
上官若风直接从房里出来,拽了阿云的手就将人拉进去,看也不看我就直接关门--我上前几步伸手挡门,“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
他手上动作丝毫不停,“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手上钝痛,指甲里头发烫,一点点的热流慢慢扩散在指尖,指尖发麻……了无知觉。
我倒吸一口凉气,抬起手来,借着屋里透出来的一点点亮光,发现指甲变得深红。方才若是再晚一分抽回手来,这只手恐怕就……废了。
所有的骄傲或委屈,都抵不过这一瞬的恐惧惊骇。
先是瞒着他避孕,再是阻他出行,然后又是差点害他生死,再又是……在他面前对人怒斥无礼……一条条,一件件,他是真生我的气。
方才的动静太大,隔壁的王大婶从开始就追着我出来,见着事情不对,在一旁担忧看着。
此时此刻,她焦急过来,执了我的手看,大惊,连话语都说不利索,“月妹子……你的手……这是……”
我的手背上原本就有一道鞭伤,几日来没上药,策马来回寻人,伤口闭合又裂,再闭合再裂开,方才剧烈被门板一夹,此时皮肉翻卷,脓血流出,骇人的很。
我抽回手,极力平稳住声音,“没事。”
她声音含糊着,试探问我:“月妹子,阿云他大哥就是……”
低垂的睫毛不住颤抖着,“我夫君。”
她看了看我的手,再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月妹子……这……”
毕竟事情隐晦,谁看了都知道这是家中私事,王大婶看了我傍晌,终于琢磨了词句开口,“你在这门外站着也不是办法,要不先去我家坐坐……上点药?”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用了。”
“可你的手……伤城这样……”
这个时候关抚的话语最能触动人心。一字一句,心底的酸意拦不住的到处蔓延。
“不碍事。”我咬着唇,忍住眼眶发热,“他不见我,我就在这守着,我就不信他永远不出这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