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过去,空气中水汽夹着湿意,扑面过来。
入眼可见溪水清冽,卵石可见,溪水潺潺,泠泠作响。
我所在位置的溪水上头,一身素白的女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双袖挽起至手肘,坐在一堆石头上,捣着衣。
我犹豫着是否上前问个路,刚行两步,前头的女子突地“呀”的惊呼一声。
一件衣服顺着溪水下流过来,洗得干净的白色衣服,在溪水中无比显眼。
我停住脚步,俯身在那水上伸手一捞,拾起衣服。
前头过来慌乱焦急的脚步声,“我的衣服!”
见着有人将衣服捡起,脚步声顿,连着声音也轻快不少,“姑娘,多谢你帮我捡起来,不然我可就……”
女子的声音是少见的悦耳动听,如上好的玉玦与瓷器相撞,清脆舒服。
我抬眸看去,微微一愣。
女子长了一张好看的脸,眉如黛,眼睛玲珑似的澄澈透亮,长长的头发随意用一只木簪挽就一束在脑后,配上那一声素白的粗布衣裳,说不出的纯朴好看。
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却想不起来自己以前在哪儿见过这个女子。
女子见了我,面上也是微微一怔,随后,嘴角咧出一抹笑,欢快地过来,“谢谢姑娘。”
低眸看了眼手上的湿衣,白底隐隐透着繁杂精美的银色纹案。
再忍不住打量了女子几眼,伸手递过去时面露疑惑,“这衣服是男子样式,姑娘你……的穿着打扮,不像是成了婚的。”
“这是我家大哥的衣服。”女子声音清朗,眼里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她接过衣服,笑着,“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衣服干的时候摸上去又软又舒服,湿的时候就特别滑手,刚刚可真谢谢姑娘了。”
上好的流水细云锦制的中衣,自然沾水就滑。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女子,家中怎么会有人穿得起这样一件衣服?
更何况,这衣服式样、纹案、大小,我再熟悉不过……
我目光落在她手上,原本该是白皙的手,因在水里久了,此刻微微通红通红的。
不由得蹙眉,“这么冷的天,你在这溪边洗衣?不冷吗?”
“习惯了就不冷了,这几日都没有下雪,溪水暖了不少。”女子嘿嘿一笑,面上微微发红,“家里柴火总是不够,烧水的话……太浪费了。”
我抿唇,接不上话。
女子似是对我有些好奇,毫不顾忌的上下看了我好久,依软甜甜的嗓音,“姑娘有些面生,身上的衣裳面料我也从未见过,姑娘不是村里人吧?”
“我确不是村里人。”我凝眸看她,“我在附近找人,一不小心迷了路,抬眼就见着姑娘了。”
“找人?”女子身量不足我高,此刻抬眸看我,问得认真,“不知姑娘要找什么人?我从小在这村子长大,哪里都熟悉的。”
我伸手在头上比了比,“不知姑娘可见过一个高我一个头,差不多到这的,身着白衣的陌生男子?”
女子双目闪过一瞬紧张,足下后退了一步,疑惑看我,带着几分谨慎,“最近好多人都在找这么一个人呀。姑娘同他们是一道的?”
“我同他们不一道。”我敛眸,说得淡然。
“那姑娘找的人是……”
“我找我夫君,几日前我同他在附近失散了。”我低眸看她,“我一连寻了好几日都没有找到,姑娘可有见过?”
女子眸光一亮,“我见--”突地好似想起了什么,连连摆头,“唔……我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
我眼里微黯。
她见我如此,张了张口,却欲言却止。好不容易琢磨出了一句话,安慰道:“姐姐,你安心,人总能找到的。”
称呼一下子从“姑娘”变成了“姐姐”。
心下微动。
抬眸,看了看天色,我开口软道:“姑娘,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我还找不到回去的路,我在这人生地不熟,姑娘可否收留我一晚?”
“好--”话刚到口就变得迟疑,女子再抬眸,已是一副为难神色,声音低低,“姐姐,我家大哥在,恐怕……你一个女子……不方便。”
我咬唇,目中担忧,“姑娘,不知这附近夜晚会不会有歹人、野兽出没?”
女子怜怜看我一眼,目中不忍,“要不这样……我带你到我家附近的王大婶家住一晚,明早再送你出村子?”
我这才露出笑来,“多谢姑娘。”
女子腆着笑,小跑回去收拾好衣服,斜抱着装满衣服的木盆过来,“那就跟我来吧,姐姐,王大婶人可好了,她家就她一个人住着……”
我不动声色瞟过她盆里的衣服,从外衣到里衣,虽是湿的被拧成一团团,但却是熟悉得刺目。
我侧眸凝她,不过几句话,就同意一个陌生人留宿,是太过好骗单纯,还是心底算计太高……
不过这衣服,倒是洗得干干净净。
眼底寒芒一掠而过,再回眸时嘴角挂着浅浅的笑。
她一路走便一路嘴没停过,间或与我交谈几句,间或哼起了我不知名的小调,神情怡然自得,欢快得厉害。
面前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庭院,里头是几间茅草屋,周遭用篱笆围起,年久失修的门垂垂垮在一边。
女子朝我欢快一笑,指了指这块地方,“姐姐,这是我家,王大婶家就在不远,我放下衣服就带你去。”
说罢,也不待我反应,就抱了盆进屋,清脆的声音从里头传到外头,“大哥我回来了,衣服都洗好,晾干了就能再穿……”
“外头有个姑娘……我去王大婶家一趟……”
“哦,那个姑娘……寻找失踪的丈夫,然后迷了路……”
我耳力向来不错,隔得近,女孩子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可里面男子的声音却模糊不清。
不一会儿,女子便从房里出来,“姐姐,我现在就带你去……”
我身边的姑娘叫做阿云,同她人一般舒服的名字。
一处同样不起眼的房舍,里头迎出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着一身简单干净的青花蓝布衣裳,见着我时,愣了愣,张口第一句话是:“云丫头,你最近撞上了什么好运?前些日子找来了个失散多年的哥哥,这回是不是又找来了个失散多年的姐姐?”
我微蹙眉。
“王大婶,你只知道打趣我。”阿云笑道,指了指我,“这位姐姐我也是刚认识的,从村外来,迷了路。”
王大婶“咦”了声,将我们引进屋,正色在我与阿云脸上看来看去,偏头又问,“你们当真不是亲姊妹?”
阿云扬扬眉,凑近我,乐呵呵的语气,“姐姐,王大婶就是会说笑。”
不,这句话说得严肃认真,不像是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