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这阵子子綦每每早出晚归,与城北那家青楼的姑娘混了个熟识。”苏流觞小指勾起个我放在桌上的线团,细细看会儿,随意道。
“你这也清楚?”我眸光微动,面上不露声色,勾了抹笑,“同他一道去的?那里姑娘如何?”
他眸光一挑,见到我脸上的神态后,放落线团,施施然笑了:“阿汐说笑,流觞被子綦软禁于此,连这宅邸都出不去,哪有功夫逛青楼?”
“呵,软禁?”这才是他要说的话?我搁下茶杯,避过那明显“带刺”的青楼,抿唇,笑道“这话说得倒似委屈。堂堂西珏城城主,谁又能软禁得了你?”
“满府的高手侍卫,连家丁都是轻功卓绝的,可不是软禁?”苏流觞眸光微动,似笑非笑。
“呵,自己花钱进来住,还嫌护卫身手好?”我瞥他一眼,“软禁这词可不能随便用。说是软禁,你还当真不能随意走动出去了?”
男子眸光适时微黯,却也不过一瞬。他仔细看我,一团冰雪般的雾气萦绕在他双瞳内,半晌,笑,“阿汐是太信得过子綦,还是太信不过自己?”
手上一抖,一针下去穿错地方。
男子语声温雅,听进耳里却有几分迫人的凌厉。
我放落手里的针线,抬眸看他,冷了声音,“汐月不知,是哪里得罪了苏城主。为何每次相见,苏城主总要挑拨我们夫妻关系?”
树枝摇动,风吹得有些刺骨。
“阿汐认为只是挑拨?”他眯了眯眼,上扬的唇角,笑得诡异莫名。
话里有话。
我寒了双目,起身,“苏流觞,我们无话可说。”
提步便走。
“阿汐便真不好奇子綦留我在这宅内?”男子的声音不缓不急地从身后传来,带着一贯的轻轻笑意,“哪个男人能放心将另一个男人与自己的妻子共同放在同一个宅邸内?更何况,我从未掩饰过对阿汐的心思,那人怎么就会这么放心?”
我步履一滞。
“逛逛青楼也就罢了,可回来之后与妻子分房睡这又该如何理解?”
“还有啊,这……”
“够了!”我回头,冷冷驳斥。
苏流觞闻言眼光一亮,双眉斜斜飞扬,带着魅惑的低沉,“阿汐有兴趣,不是么?”
我哼了哼,两步上前,回到原位坐下,一掌打在桌面上,“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还想调侃,放肆的眉毛斜了斜,斜斜飞扬入鬓间。顿了顿,收了笑,神色严谨,“阿汐,有些东西,不是你想放下,就放得下的。”
我斜他一眼,“捡重要的说,我没那么多闲心听你唠嗑这么多废话。”
“废话?”他摇头,顿了会儿,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那便也不多说,只说一件事,我与你为何会来这蜀地,你心知肚明。那阿汐可知,为什么子綦不惜得罪两家,也偏要夺这西蜀一带所有铁矿?”
铁矿?所有!
我闻言一怔,我只知道他意图铁矿,本以为只是小一部分,却不知晓,上官若风要的是全部。
虽然铁矿本就是个有利可图的东西,可开采起来却是个大工程,耗时耗力,还容易出事故,若遇上坍塌,人心人言纷扰也能将人烦死。利大,风险也大。这种事情,一不小心便能将自己赔进去。
聪明点的都只谋小块地方,图点小利。可上官若风哪来的心思想要这么多?若当真出事,到时候的麻烦可不是耗费金银便能解决得了的。若再叫有心人利用……
“阿汐可还要听?”苏流觞淡淡看我,神情仿佛得意轻松得很。
我锁眉,“你继续说。”
“子綦这势头,有点想要一家独大的意思。这意思,阿汐可懂?”男子唇角微牵,浮起的笑,像水面上掠起了风,轻而凛冽。
我目中一凛,盯着他,“你凭什么这么说。”
似是讶异我的态度,他愣着望了我片刻,唇角笑容渐渐淡下,“阿汐,可别忘了,你出生自哪里,从小都学了些什么东西。有些事情,说是断了,可当真断得了吗?”
心底猛地一凉,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我努力使自己面上情绪看上去冷静,“你什么意思?”
“自然是字面里的意思。”他看我一眼,也没多说,告了声辞便转身离开。
大族之间,本就因着平衡相安无事。最忌讳的就是那层突然的强势。
铁矿的事上官若风损了两家的利。若真的想要一家独大,那其它两家绝不会在一旁看着毫不插手。我身份特殊,不会去逆了上官若风的意,却也不会看着家族白白亏损。
我不知道苏流觞同殇清宫达成了什么约定,更不知道他与上官若风有些什么牵扯。只是他最后的话,让人听了觉得心里发麻。
是警告,还是别的什么……
这一瞬,我仿佛看见雪花轻轻落在纱幔上,那些柔软和美丽背后,六角形雪花飞带着冰冷的棱角,一闪而过。
一****的坐在房内,对着那个小铁盒子从天明恍惚到夜半。被衾寒冷,每每日渴睡却又总是被冻醒,下榻行走,足下愈发无力,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
上官若风近来变得越发的忙,不是不在宅内就是在伏案写着些什么,侍从侍卫进进出出,连日来的快马来信来函,越发的频繁。我好几次想找他谈谈,却总因他的令,被下人挡在门外。
蜀地的铁矿,大族间的明争暗斗,再加上那个他百忙之间也会抽空去看看的青楼……一切的一切,不得不叫人怀疑。
一种未知名的难耐心情,像丝丝缕缕线,缠在一起,再缠绕,最后想根根解开,也变得难了。
若我在殇清宫还有那个位置,手里头人脉消息灵便,此时此刻,也不会如此烦恼。
思虑过多,总不得其解,受累的出了心还有身。
当终于浑身发冷,眼前黑过去时,也没有同他说上一句话。
再睁眼时,房内是一股熟悉的药味。
眼中朦胧一片,面前事物一时间看不分明。透过帘帐看去,白色身影在窗前负手而立。心底微微一暖,我张了张口,却发现声音虚弱细如蚊。
那人似听到动静,转身,过来。
浑身无力,费力支起身子从床上坐起。
“醒了?”声音清朗,带着不掩的欣喜。
我一怔。这声音……脑海突地一个激灵,再看时,目中已变得清明。饶是方才听到声音,心中有几分准备,看到苏流觞挑了帘子过来时,我仍是一惊。
仍是雪白的衣裳,只是不知为何,面色憔悴微微泛着不正常的苍白,下巴上青色的胡渣隐隐约约,连着目里也有几分血丝相缠。脸上却带了舒心的笑,一面向外喊着大夫进来,一面小心将枕头放在我身后,让我靠得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