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她抬起头,就近打量那人一番,一张典型的国字脸,花白的眉头和鬓角可以看出来没有少操过心,眼角额头都嵌深深的沟壑,虽然年迈却无损目光中的威严与精明,一袭布衣却掩不住天生的贵气,初接触到那入炬的目光,手心不禁沁出汗,手上的紫砂壶也突地沉重了些,她险些拿不住……
那人瞬也不瞬的盯着钱墨墨,随着时间的流逝屋里的气压越来越低……
“呵呵呵……”突然,那老者一阵朗声大笑,收回目光与对面那人对视一眼笑道:“水寒啊,昨日你说徐家那丫头牙尖嘴利我还以为听错了,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吃不得亏的丫头,今日能喝上你亲手斟的差老夫有幸啊!”
言罢,端起桌上的茶请抿了口,之后还煞有其事的点头。
“老爷言之有礼,水寒今日能够与老爷同饮徐夫人亲手斟的茶,定是三生修来的福分才是。”
听着两人的场合,钱墨墨悬着的心渐渐的回到了心口。
这一刻她才发现,一个人能够走到那个至高的位置,她身上的过人之处自然就不是寻常人可以比拟的,更何况那个人是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走上那个至高点的,他的一丝一毫都是禁得起历练的,对于这样的人,她还太渺小了……
“昨夜里老夫让水寒去请徐夫人却有欠妥,徐夫人教训水寒也是理所应当,今日在此老头子就以茶代酒向徐夫人致歉,还望徐夫人别跟我这个糟老头子计较。”
一语毕,仰头饮尽杯中剩下的茶,嘴角带着慈祥的笑意,就像是一个关爱小辈儿的和蔼长辈一般。
“老爷说的是,昨夜水寒言出不敬,确有失妥当,今日借此机会,水寒便效仿老爷以茶代酒敬徐夫人一杯,望夫人见谅,水寒先干为敬……”
看着二人唱做俱佳的表演,钱墨墨只觉得好笑,能够在此处相见就代表大家都是明白人,她是慑于那人的威严,但是那也不代表她就会退缩,他们愿意演下去,她还没兴致去奉陪呢,反正迟早都要说穿,还不如这个不识好歹得人就由她来做……
撩起衣裙缓缓起身,退至三步外含笑朝着那老者跪下,稳稳的磕了三个头,道:“罪女钱墨墨见过皇上,恭祝吾皇岁岁安康,恭祝大明江上千秋万代!”
那老者……也就是钱墨墨口中的“皇上”,历史中极具传奇色彩的皇帝……朱元璋眉头微微松动,余光打量了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儿一眼,轻抿了口茶笑言道:“水寒,还是让你猜中了,这丫头心中果然跟明镜似的,我们这般都不能瞒得过她,看来今日这一续还真是请对了。”
“呵呵,皇上过奖了,她能够猜得着确实是在臣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她在知道您是皇上的情况下还敢出言不逊……这一点,臣倒是没想到……”
锦衣卫五行护卫之一的水……靳水寒斜睨了钱墨墨一眼,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将钱墨墨之前那有犯上之嫌的举动不经意的带出。
“罪女无状,冲撞皇上之处还请皇上大人大量不跟罪女计较。”
钱墨墨依旧匍匐在地,说是在为自己开罪,言语之间却听不出半点害怕,有几分视死如归又夹杂着几分不识好歹。
“呵呵呵……水寒,你看看,你看看,这丫头那还是知道自己无状啊,依朕看来,她这是送了朕一顶好看却能压死人的帽子啊!徐家媳妇,你倒是说说,若是朕这个大人非要跟你计较的话,是不是就变成了没度量的小人啊?”
朱元璋捋捋胡须,朗声大笑,把这个不算难题的难题扔给了钱墨墨,精明的眼里闪光一丝光芒的,似在期待着什么,又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皇上赎罪,罪女绝无此意!世人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罪女想既然宰相一介凡人的腹中都能够撑船了,皇上乃是当今天子,是统领宰相,统领整个天下的人就跟别提了,像罪女这般微不住道的人定是能够淹死十个百个的,在未见到皇上之前罪女的确曾经害怕过,生怕自己被皇上的天子威严吓到,可是等真正的见到了皇上,罪女才知道皇上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反而让人感到亲切,所以一时高兴才说错了话,还请皇上赎罪。”
“哦?这倒是有趣了,二十年了,已经二十年没人说过朕亲切了,朕的儿子们说朕老糊涂,大臣们说朕是刽子手,百姓们说朕是忘恩负义,总之,没有一样是能够跟‘亲切’二字沾上关系,你倒是说说为何会觉得朕亲切,难道你就不埋怨朕将钱家尽数打入天牢?还是……你只是在敷衍朕?”
朱元璋嘴上挂着笑,眼神却倏地凌厉起来,深沉的眼眸瞬也不瞬的盯着钱墨墨。
钱墨墨心一惊,朱元璋简短的几句言语,将眼前的情势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想要知道的事情,是别人瞒不住的,在他面前说谎,就等于自寻死路。
跪在地上将头低头更低,言语间硬是多加了几分的恭敬:“回皇上,皇上阅人无数,罪女岂敢在皇上面前耍小聪明、小手段,他们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们看到的是大明皇朝的皇上,而罪女看到的不过是父辈叔伯罢了,皇上虽然珍贵,但是也是人,也一样的渴望寻常百姓的亲情,卸下了那一层华丽的外衣,皇上可亲,而身居高位,皇上自然就是可敬,可亲亦能可敬,放眼历史大概也只有皇上才能做到如此,罪女觉得皇上亲切也是理所应当的,还望皇上原谅罪女的不敬……至于罪女的家人……皇上英明,孰是孰非罪女相信皇上定会定下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