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九寨边边街
瑞雪
11月14日清晨，快雪初晴，明晰的手机铃声把我从浑浊的梦幻中唤醒。可能是前天去黄龙太疲倦了，我差点忘记了买的是今天的车票，居然还想继续蒙头轻松大睡下去。看看罗部长和小孙，还在睡梦中愉快地鼾声四起，心里却有些杂乱和郁闷起来了。好在，我已经向他们道过别，此时不便再吵醒他们，罗嗦什么客套话了。
昨晚临睡前，黄海兄弟甚至还买了两大包牦牛肉干，兴冲冲跑上四楼来特意送给我。这多少叫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在火地坝银峰宾馆前的空地上吃烧烤、喝2元一瓶的青稞酒时，我也没有叫上他；而他也实在是太忙：忙艺术家的“九寨边边街”之行的各种事务性工作。
这使我更加坚信：在大自然中，人，是最美的风景。此时，我独自行走在“九寨边边街”。好清新的空气。
跌落在沟谷中的清晨，凉爽而湿润，但昨晚却下雪了。
远处烟罩群山，近处浓翠带露，山中雾气也还未完全散尽，绿色环保观光车便亮着雪白大灯，从我身边喧嚣行使而过。我依旧背着灰黄的旅囊，默默向“九寨边边街”说声再见。
再见，九寨边边街！
再见，我的好兄弟！
好像执意要与我此时的心情相匹配一样，早晨的天色反而暗下来，天空飘起了雨雪。都说瑞雪降临，是个大好兆头，但是，这却给我们的汽车增添了小小的麻烦：绕过银装素裹的九道拐后，司机黑着脸，不得不下车套防滑链。重新启动上路时，原本轻快的汽车，在行进时就发出哐当哐当的愁闷声响，感觉就像是什么人给我自己带来了意料之中的困难一样。不多久，黯淡的雨雪出其不意停住，天，就亮了。冷，在我身上体验着哆嗦，只好希望能够早些回到温暖拥抱的家。
然而，我却依旧挂念着“九寨边边街”——我在天堂里面的栖息之地。
令人欣喜的是，去九寨沟的游人在饱览自然美景的同时，也能够在那里泡吧、住客栈、品美食、购特产，享受到和丽江四方街、阳朔西街和大理洋人街一样的休闲气息。
“九寨边边街”——旅游休闲第四街——让游客一边领略美景，一边感受到不同的生活魅力。游人可以住在藏式的小客栈里，吃一口香甜的糌粑，品一下浓酽的酥油茶，喝一杯醇香的青稞酒，尝尝地道的地方菜肴，然后去广场看充满浓郁藏族风情的锅庄表演；也可以在“九寨边边街”寻一家客栈，暂时住下来，享受天堂一样悠闲惬意的大好时光。而“九寨边边街”将汇集众多的、独具民族风味特色的旅游商品，一定会挑花游人的眼。夜色降临，还可以约上三五朋友去泡泡吧，吹吹牛，或者去网吧看看新闻，收收邮件。一天的时光就这么悠游自在地度过了。
那么，一个人那漫长却实质短暂的一生，又应该怎样打发掉呢？
我不知道。
川主寺镇
我乘坐的那班汽车，刚到川主寺镇附近就抛了锚。虽说瑞雪轻盈地降临大地，但也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好兆头，却给自己本来就郁闷的心，套上了沉重的枷锁和链条。无奈，疲惫的男同胞们十分小心眼儿地埋怨着，就在白而且冷的话语中，下车推同样懒惰的庞大家伙，去近一公里之遥的一个加油站附近的宾馆。
川主寺镇是旅游者和探险者的聚集地。许多自助旅行者均在此租马或步行，去岷山主峰——海拔5588米的雪宝顶。此镇距离“人间瑶池”黄龙56公里，距离“童话世界”九寨沟近一百公里。川主寺镇是阿坝州的第一大镇，镇上宾馆、旅店众多。听人说，镇上的川主寺庙，吸引了众多的中外游客和虔诚朝拜的信徒，以及当地的转经人。可惜，我却自动放弃了。但放弃一些东西却比获得一些东西，更需要勇气，也更显得一个人难能可贵的豁达与超脱。远远望去，五颜六色的经幡飘满了整座小镇，颇为壮观。一位藏族老阿妈在不停地转动着手里的转经筒；默念简洁而深刻的大明六字真言。我想，在一些特殊的日子里，如潮水般涌动的转经人那诵经祈祷之声，该会发出怎么的巨大轰鸣声来，而这正是不能够轻言放弃的信念的力量。
川主寺镇是通往九寨沟、黄龙风景区和川西北大草原的必经之路。川主寺镇位于松潘县城东北17公里处，是川西北众多风景名胜区的重要交通枢纽和四条旅游干线的十字交汇点；地理位置优越，旅游资源丰富。1994年，该镇被列为四川省首批“百镇试点建设小城镇”之一，一座具有浓郁的民族特色的高原新城初步建成。
中午，我们还不能够继续成行。我就离开宾馆的寒冷大厅，去附近一家小面馆里，花5元散碎银子，吃了一碗热腾腾的“蛋盖面”——顾名思义，就是一只貌似庞大的煎鸡蛋、盖在一小碗普通面条上——我想，要不是汽车抛锚，我可能是一辈子也吃不上这碗颇具特殊意义的面条啊。
此时，一个同车的背着重重行囊的矮个头女子走进小面馆里来，问高大的老板娘有“馄饨”没有？我立即猜到她不是咱中国人；就问她。果然，她说她是日本人，叫“中村”，是西安交通大学的研究生。
下午1点多钟，我们在司机的合理安排下终于换了一辆不合适宜的车，离开川主寺镇，向松潘慢慢行驶。此时，晴空之下的雪地一片苍茫，我的心却兀自黯淡下来了，依这样的速度前进，看来我只好在成都过夜了。
但我在内心里面希望的却是：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因为我的心，依旧滞留在九寨沟那座人间天堂里。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于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一大群同样半生不熟的脸面之上。
再见，九寨边边街；再见，川主寺镇……
松州
中村小姐
当我们换乘坐上的那辆汽车缓慢驶过松州城门边时，太阳也终于从大山那边跃然升起。在古城墙后的山坡上，阳光映照下的古寺和村寨轮廓清醒，而古城墙瞌睡着的城门洞内，三三两两穿着时髦的行人和人力三轮车正缓慢地穿行，像车窗外的省略符号。在这里，给我印象最深的便是来来往往的人力三轮车和戴草帽的三轮车夫。人力三轮车是松潘县城的一道风暴，时常在我的呆板的眼中晃动。
透过午后迷蒙的眼帘，在街道上熙来攘往中涌动的是蹬三轮的汉人和卖手工艺品的藏族同胞；背大包小包、穿鲜艳衣服、多种肤色的旅行者和探险者；虔诚的、转经的、朝拜的忠实信徒；目不暇接的藏羌民族服饰；以及那些粗糙厚重的墙体；描画着美丽图案的门窗；红、绿、黄、白相间随风高扬的经幡；绘刻精美的玛尼石刻；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寺庙；等等，使我惟一能感受和想到的对应图案，就是一幅川西高原的浮世绘。
一想到日本的“国粹”之一浮世绘，我才记起身后的中村小姐，就回头问她为什么一个人独行。中村小姐用比较生疏的汉语告诉我，她一直都比较喜欢中国文化，而在西安呆久了，就想出来看看大自然的真实风景。
我笑她：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呢。
中村小姐本身的眼睛就小，她认真地听完我的调侃，也笑了起来，就眯缝着眼睛回答我说，自己是请假出来的——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游山玩水。“一个人才好跟大自然对话！”她笑着这样说，“九寨沟真是漂亮呵！”而她的双眼，便更像精美的卡通画上的少女一样，只是两条弯弯的粗线条了。
又是一个“独行者”。
我和中村小姐的对话，却引来了3个年轻人的好奇。他们告诉我，自己都是“喜来登”的员工，现在放假了。
“重庆人？”我问。
“重庆。她在解放碑；他在南坪；我在观音桥。你在哪里？”一位健谈的女孩子问我。
“我在海关下车。”
“哎呀，我就住在‘外贸’对面！
太巧啦！”她高兴地说，“我们终于可以一路走了——到重庆怕是凌晨三四点钟了！”随后，她就在我的追问下，替我当义务讲解员。从她那里，我得知松潘是九环线上的一个重要历史古城。周边旅游资源极其丰富，除常规旅游包含的黄龙、牟尼沟景区外，松潘还包括了尕里台草原、二道海、雪宝顶等深受自助旅游欢迎的景区。“松潘和九寨沟一样，是自助旅游的天堂，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中外背包客来到这里徒步、骑马旅游。”她说。
松潘浓厚的农耕藏族风光以及悠久灿烂的历史，汉、藏、羌、回等多民族交融生活的市井情调，东游西逛的马匹和牛羊营造了一个人文与自然交融的、充满了民族情调的轻松环境。
松潘，古名松州，四川省历史名城，是历史上有名的边陲重镇，被称作“川西门户”，古为用兵之地。史载古松州“扼岷岭，控江源，左邻河陇，右达康藏”，“屏蔽天府，锁钥陲”，故自汉唐以来，此处均设关尉，屯有重兵。
唐朝时，吐蕃首领松赞干布派使者前往长安求婚。使者路过松州，被州官扣押，松赞干布大怒，亲率大兵20万人入侵，唐都督韩咸战败，唐太宗命吏部尚书统军抵达松州，经川主寺一役，唐军大胜。松赞干布返藏后又遣使臣送黄金以求通婚和好，太宗晓以大义，将文成公主嫁与松赞干布，传为千古佳话。这也使得松州成为汉藏等民族大融合的象征。
整个下午，我们的汽车就在松潘至茂县、汶川的公路上奔驰。临近都江堰，已是黄昏时分。由于都江堰正在大规模改道修路，这一段几十公里的马路，是我所见过的、比任何乡村土路或者机耕道还差的泥泞道路了。
乡路正送我回家……
坠落红尘
这么任意的看自己流动着的思绪在窗上成型，变幻成为细小的水雾，一些凝固的东西就在内心里面顽固起来，就像孕育曙光的夜幕的来临。
晚上8点过后，我和中村小姐等一干人终于到了成都西门汽车站，坠落到了充满噪音的现代都市。下车之后，我向中村小姐道别——她要在成都住一夜，明天乘飞机赶回西安继续念完研究生课程。就在我回头的刹那之间，我看见那块“九寨沟——成都”的车牌，我又开始怀念九寨沟；怀念那些探索的日子了。托马斯·亨利·赫胥黎曾经说过：“对自然的探索犹如一片茫无涯际的牧草地，大家都可以牧用，而越是经常牧用的草地，草长得越茂盛，滋味更甜美，营养也更丰富。”
所以，对包括九寨沟在内的大自然的探索永无止境；而我只不过是天堂的过客。
我曾经长期独自把守一个夙愿的庞大阵地：我的心在高原，我的心不在这里。那么现在，就让我继续抛却尘寰的喧嚣，投身到对天堂的安详与宁馨的回忆中去，借以净化自己忍辱的灵魂、精进自我孱弱的肉体。我甚至以为我已经意识到了，我自己的天堂，原本就是高原之上的九寨沟。虽然我只是天堂的过客。
九寨沟古称羊峒，原始和天然，是她的个性特征高高飞翔于天地之间的双翅。在景区的树正沟、日则沟和则查洼沟“丫”字形沟内，分布着114个翠海、47处泉水、17个瀑布、5处滩流、11处激流和9个藏寨。那些良辰美景，不但是女神美丽的化身，更是神明赐予我们的福祉。夏短冬长昼夜温差较大的气候；灼人意志的阳光；古老的冰川地貌；湖水清澈透明的翠海；义无反顾的瀑布；潺湲细语的溪流；彩林婆娑的倒影；咿呀呢喃的石磨；炊烟袅绕的藏寨；飞动神秘的经幡；乃至热情奔放的藏羌歌舞等，构成了九寨沟独特的原始生态和时尚的旅游文化。它保存着具有原始风貌的自然景色，质朴的藏民一代代生生不息，因而有着自己特殊的自然与人文景观。
九寨沟，是四川盆地向青藏高原抬升的过渡地带，跟随青藏高原的继续隆起，它也会向更高的天宇上升，有如我浪子一样潮湿的心，渴望皈依母爱和自由的本真，或由唾手可得的阳光烘干。
旅人们常说“黄山归来不看山，九寨沟归来不看水”。在我看来，凡是到过九寨沟的游人，尽管他有权保持沉默，但却不能铿锵有声地否认九寨沟超凡脱俗的神奇魅力。虽然，我也只是一位在靓丽天堂里游逛的过客，迟早都会重新坠落到滚滚红尘的雾瘴之中。
明天，在云端上飞行的矮个子中村小姐，还会惦记着在九寨沟的日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