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笑声
红苹果
11月5日傍晚,虽然我在“九寨边边街”呆的时间还很短,统共就只度过两个漫长而且生疏的晚上,但也算是同售楼部的员工混了个脸儿熟:上至周经理、罗部长,下至漂亮的黄家两姐妹、伙房的彭大师傅等,都能够摆谈上几句非常普通的龙门阵。因为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四川人或重庆人,我们之间的共同语言就很多。首先是语音,虽然九寨沟县的语音有些接近不远的甘肃,但还是可以心领神会;其次,就是谈话的内容,我看的书比较杂乱,是个杂家,什么遥远的话题都能够接上来继续谈,而不是甘心当专一的听众和近在咫尺的看客;再者,大家都是年轻人,只有老练的隐私而没有崭新的鸿沟。当然,有时晚饭后,看时间尚早,我们甚至也开一些男人才懂的聪明玩笑;但在这个时候,我只是听众和看客,乃至乔装的傻子,故意将行走的笑声遗失在座位上面。
36岁的保安佘国平是汉族人;他妻子却是藏族,有一个雪莲花似的俏丽名字:宛银莲。她的肤色黑里透红。宛银莲几乎是我见面时间最长的、真正从藏寨里走出来的女人。她的家,便在离九寨沟很近的玉瓦乡。宛银莲虽然没有穿美丽显赫的藏族服装,但却依旧露出骨子里面暗藏的漂亮,她非常腼腆。
当天吃晚饭时,我无意间听见佘国平在埋怨他老婆宛银莲,说她傻傻地站着,做买卖也不晓得吆喝——苹果才卖了几斤,而旁边的几个小贩,大都快卖得精光了。要不是吵闹的顾客嫌那些竹背篼里只剩下了几个歪嘴趔巴的小苹果,人家兴许也不会光顾她的期待眼神。当时,我正在为溃烂的嘴角发愁呢,就花10块钱从他们手里购买了12斤她家自产的、光滑的红苹果。职业的敏感,促使我好奇地问宛银莲:“这……苹果是什么品种的?”
“红富士!”佘国平抢着答道。
“红富士?”我反问他。我知道九寨沟当地的苹果主要是金冠、红冠、元帅、翠玉和金花五个品种。
“是红富士!乡里前些年淘汰旧品种,全嫁接上了红富士!你看,这苹果很好吃的!”佘国平认真而严肃的解释着说。宛银莲默默地聆听着丈夫大张旗鼓的推销,也不答话,只是笑着点头。
脸蛋也像苹果一样红的幺幺妹儿,一边在电炉上烤火,一边捂着嘴,在一旁冷冷讪笑。她很年轻,但她比宛银莲大方。记得昨天——11月4日傍晚,我到达“九寨边边街”5分钟后,吃第一顿晚饭时,幺幺妹儿就问我是哪里的。我说重庆。她立即笑着说,自己住在龙溪镇(重庆一地名)。
这时,宛银莲从屋子里捧了一些小苹果出来,放在我已购买的那一大堆苹果上边,顺手也给了幺幺妹儿一个。幺幺妹儿笑着把它放在饭桌上,将烤火进行到底。不久,宛银莲四五岁的女儿红着小脸蛋,挂着有下降趋势的冰凉的鼻涕,手拿一根大胡萝卜从厨房里跑出来,吵着要吃,却被她妈一把夺过去,随手就放在电炉上烘烤,嘴里直向孩子解释:“热了再吃!”
幺幺妹儿依旧在烤火,双脚不停地抖动,寒冷就在她的脚下化成了难分难解的水印。电炉约三分之一的位置上,正煨着装了一小半牛尾萝卜汤的大号铝锅——与往日一样,在边边街工地忙碌的工程师们,还没有准时下班呢。
饭桌上,那只大苹果勾画出秋天季节的轮廓,鲜红中带着一些热烈的粉红和橙黄,却被幺幺妹儿无意间冷落在那里,瑟瑟发抖。我嘴巴里嚼着平常饭菜,心里却奇怪:
这里女子的皮肤怎么就和红苹果一样好看呢?
于是酒瘾大发,便放好苹果,早早地溜达出去,到火地坝银峰宾馆前的空地上吃烧烤、喝2元一瓶的青稞酒。
幺幺妹儿
由于手中关于九寨沟动、植物的资料不足,我此行第一趟进九寨沟考察后的第二天(11月6日),便起了个大早,决定去40公里之遥的县林业局采访。
在“九寨边边街”前的路口等了几分钟,也没有看见一辆有“打组合”到县城去的出租车,就在心里埋怨佘国平的信息不准确。一边朝前走,一边就看见“喜来登”国际假日酒店的屋顶了。正当我束手无策之际,却回头看见幺幺妹儿走在清晨的阳光里,我赶忙向她求救。
“去县里啊?车很多的!”
她说。
“哪里有?我不坐出租车的——太贵了!”
“知道知道。你看,那不是?”她伸出通红的二指拇,指了指漳扎镇政府所在的方向。我回头朝沟口方向望去,迎面还真开来了一辆绿白相间的小轿车。它在马路上迟疑着行驶,似乎在期待路人的召唤。“就是它!只要10块钱啊,记住了!”幺幺妹儿热心地说。
“谢谢!”我一边感谢她,一边就开门钻进了车,“幺幺妹儿,跟我去南坪耍!”我真诚地邀请她。
“不去了,上午好多事情的!”
“有什么事情这样忙?”
“你还不晓得啊?好多艺术家要到边边街来点什么金!
还有陈逸飞呢!”
这个我知道:幺幺妹儿说的是下周末有关艺术家的“九寨边边街”之行——国内着名艺术家艾未未,着名画家罗中立、周春芽、叶永青、冯斌,着名诗人李钢等一行与成都、重庆、广州、丽江知名商家,如巴国布衣、老房子、三只耳、重庆小天鹅火锅、印象大书屋、丽江自由公社、龙堂、丽江樱花屋等齐聚九寨沟。
在游客蜂拥而至九寨沟以前,九寨沟只是幽闭山间的一条宁静山谷。藏民日复一日地在河流边的磨房中打酥油,林场工人见惯不惊地每天从迷人的海子边走过。
除了少数老人,再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现在,当众多游客涌向九寨沟之时,九寨沟里的居民,大多数已经改为从事与旅游相关的行业了。驾驶我坐那辆小车的卫师傅就是这样的人。
山沟里依旧宁静,美丽如初。群山下,涓涓细流滑过原始森林的苔原和树根,汇成那条汹涌奔腾的白河。在我的意识里,一汪汪的海子镶嵌在森林中,像幺幺妹儿长长睫毛里的眼眸,透出清纯的光亮……我和卫师傅在“九寨边边街”和漳扎镇之间绕路揽客。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有时候也帮他吆喝:“南坪南坪!南坪,走不走?”卫师傅非常乐意我这个不要工钱的兼职乘务员。“卫师傅,你认为九寨沟什么花最好看?”
“杜鹃!”
“就是高山杜鹃吗?”
“可能是——就是它吧!刚才那女子的脸,红得也像杜鹃花儿。”他说完,我们俩都坦然地笑起来。
又是高山杜鹃。我忽然觉得,脸蛋像苹果一样红的幺幺妹儿、宛银莲等女子,不就是行走着的杜鹃花吗?
白马寻梦
县城的收获
我和卫师傅在“九寨边边街”和漳扎镇之间绕了两趟,才终于收揽齐了3位要去南坪的客人。他非常高兴,使劲将油门踩住,汽车就轻快地跑起来,拿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恨不能将车门打开,当翅膀飞。大约半小时后,林业局到了。我下了车,登上3楼,空空如也。就敲了值班办公室的门,却被告知今天是周末——我身在天堂里,已经忘记了世俗的时间。
“你星期一来吧!”值班室的工作人员说。
当我紧赶快跑下楼去时,卫师的汽车已经消失得无踪无影,就问身后正在摩托车修理铺里忙碌的工人。他们告诉我,前面不远就是南坪城区。
谢过他们,我就一路看风景,一路找到新华书店。我进去买了一些书。它们是我喜欢的作家的单行本,其中就有孙甘露的《访问梦境》。走出书店,我忽然想到佘国平说过,去勿角乡的白马寨只要十几元钱。有了早晨幺幺妹儿对我的点拨,我非常顺利就在一个交叉路口处拦下一辆“福田”客货两用车,直奔白马寨,考察目标之外的藏族风情——我在火地坝银峰宾馆前的空地上吃烧烤、喝2元一瓶的青稞酒时,帅哥阿旺多吉曾经多次告诉我,可不能忘记:藏情,也是九寨沟“五绝”之一。
到白马寻梦去。
然而,购买图书的喜悦和到白马寨的冲动却使我犯了一个严重错误:我又把购买充电电池的事儿,遗忘在县城那些步履匆匆的声响里了。
白马寨车到小小的白马寨后,最抢眼的就是左边的大广场。广场周围布局有白马藏族特有的两层楼房。那些色彩斑斓、玲珑精致的小楼房,横排竖列,笔直有序,虽然是人们规划意志的大结晶,却给无序的山林平添了一处现代人文的栖息地。历史学家认为,包括九寨沟在内的嘉陵江、岷江上游地区,古称氐羌之地,有历史记载的人类活动早至殷商。九寨沟长期以来即为藏族聚居地,神秘凝重并且地域特色鲜明的藏族文化与奇异的山水风光融为一体,相得益彰。
九寨沟内藏族的祖先,是生活在甘肃玛曲一带的俄洛部落,原属党项羌弥药支,后被吐蕃征服。唐初吐蕃东征时,松赞干布以其为先锋,占领松州(松潘)后将其留住当地,其中居于白河畔的俄洛部与白马部结成联盟,其后代即为九寨沟中九个寨子的藏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