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想听你唱歌,在熟悉的酒吧,在清冷的地铁站,即使在热闹的商业广场,因你的歌声中有一种很深的寂寞。你无视人来人往穿行的彩色。我相信从你的目光望去,眼前应该是一片神秘的、游移的色块。你的心不在这里,甚至也不在歌中,你只是勉为其难地背诵着枯干的词句,至于音符或旋律是用来稍加滋润的,让他们胶合在一起,随风涌动。
你来不及端详身边擦肩而过的人。你唱歌时,几乎从来不必经过心的甬道,也许那里太昏暗,如果途经的话,很可能会迷路。也许你正盼望自己干脆就地消失,留下一个仿佛雕塑的身体。
但是我可以读懂你的歌里掺杂的往事,也许你不屑于谈,又舍不得全部丢弃,所以你将它们寄存到每一首堪作容器的歌里。也许你在寻找一条路吧,好让歌声更贴近内心的旋律。
有时,台下的听众所给予你的“成功”,你有想当然的怀疑、拒绝——你不认为此时此刻是你所拥有的——从期望回到从前寂静的时光里,那应该才是你的真实状态。成功,对某些人来说是必须的——哪怕是自以为是的成功。而对你来说,自由才是必需的,哪怕和成功失之交臂,也在所不惜。
你的微笑从来不自信,即使你的笑容在别人看来那么阳光。你永远有一种不确定的神态,对自己,对听众。当然,忧郁是你的底色——是蓝色,还是紫色,我也不清楚——反正是一种淡淡的冷色。直到现在,你很少穿鲜艳的服装,而大都选择纯色的,深蓝或黑灰,映衬着你的眼睛更亮,而眼中飘忽无定的气质也更加突出。
心上下,是忐忑。
你时常放低优美和谐的伴奏,让自己的声音悬浮在舞台的半空,似往日的回声。在空旷的内心里,没有什么当得起永久。那一刻,你面对的不是听众,不是自己,是逼近于零的状态,那里只有一种声音——不是陶醉,也不是聆听,此情非关风与月。
你唱歌的时候,“存在”是一个可疑的话题,你无力触及。
那是花与火的对峙,那是冰和太阳的约会,是否依然看夕阳下青山?是否依然听冷月葬诗魂?你自己写的歌词里,有一种古典的气韵,绵绵不绝,生生不息。也许你希望自己逃离这个无比现实的世界,用日渐缥缈的唐诗宋词掩盖隐隐作痛的往日,你觉得自己已经重新回到朴素的怀抱,其实不然,你的文字依然浮华——或许这些都是表象,你只是希望成为另外一个人。
你站在舞台中央,静静地唱完属于你的时段,音乐熄灭了。你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眼中渐渐有泪。我想,此刻你眼中有一个清淡的少年,为了一句认可,为了一声喝彩,曾走了有多远啊?
你的泪水都流到唇角了,你仍不知不觉。那是向日葵花海里的一滴晶莹,那是远山蜿蜒的一痕黛青。在华丽的舞台,你曾笑了,笑得苦涩。
你的头发很乱,那是造型师的作品,他想把你打造成既“酷”又有“型”的歌手。他不了解你,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柔软”的——甚至你有些软弱涣散。我可以想象那种所有磨砺都无法造就的冷漠。你仍易于感动,易于沉默。
花开成海,回到幕后的寂静,面对明天是否依然闪亮,你不确信,也不想确定。
那天,你身穿一套银色的演出服装,好像发散而张扬的一种姿态,然而你的歌声还是内敛而质朴。你在最应该冲破束缚的时候,心还没做好准备。十年,你已习惯了醒着的长夜。听见掌声的那一刻,几乎和期待的一模一样。可是,你感觉陌生。
心上下,是坎坷。
你把长发漂成几绺湿润的银白垂在眉宇间,使你的目光透过长发显得专注一些——你期望有那么一个点——或是一棵冬天的树,或是一个彼此注目的人——凝望,眼睛和眼睛的重逢。
追光灯无时无刻追随着你,你的背影很窄,像一声午夜的叹息,像一张铺在地上的发言稿。你想和一个人交换幸福的感受,是唇齿相依,也是永远疏离。
还会回来吗?越走越远的你。能飞多远就飞多远吧,哪怕有一天你不再唱歌,也不再回来,我却知道你已经到达了那个寄望存身的地方。作为歌手,你不是最出色的。生为男人,你固执而封闭。你极少谈自己的梦想,甚至当别人问及时,你很认真地思索,然后什么也不说。但是你感激别人这么问,你说,这也是一个机会,面对必须面对的未来。
记得有一次陪你去录音棚,我在巨大的玻璃窗外听不到你在唱什么。有一刻,你沉醉在自己的声音里,一滴泪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涌现,好像也是一个必要的音符,你同样听不到它的声音,它已融入你的理解,当你发觉时,泪只有痕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