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阑珊,一场春雨随着阴郁的天色落了下来,街边摆着摊位的小贩飞快地收起货物,急冲冲地跑到屋檐下避起了雨。雨越下越大,落到屋檐上噼里啪啦作响,很快又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下,溅起了一道道水花。
我如一块浮云般飘飘荡荡,下着雨,许多味道都被冲刷干净,空气中淡淡的青草味。我嗅着空气中稀薄的味道寻找楚云,云卿是芙蓉坊的姑娘,再怎么说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谋杀,一定是把他藏到其他地方了。
既然不是在芙蓉坊,那我就不必担心会遇到那个大师,风伯这个愣头青,应该不会说假话。
清风伴着春雨拂面,穿过我的身体落到了层层的花枝上,晕染着淡淡的粉,我又听到风伯在我耳边的告诫,我撇了撇嘴只当没听见。
找了许久,终于,在一栋雕梁画柱的府邸里嗅到了他的气息。想来他是呆在一个密闭的房间里,否则,气息不会这么微弱。不由得想起了杨旭,亏他还个道士,竟然对别人的生死不管不顾!
俯下身子,我朝着他的方向飞去。
红漆的窗镂空雕刻着花,里面人影影绰绰,始终看不清晰里面发生了什么。一股淡淡的脂粉味随着行走的气流流动,是云卿出门的味道。
我忽然想起来她那个恶毒的眼神,硬生生地打了个寒战。
穿过墙,附在了桌子上的一个青花瓷上,我开始观察楚玉身边是否有什么檀木牌,想想上次真是惊险,差点就魂飞魄散,看来鬼魂的行事也应该谨慎才是。
屋里没有其他人,楚玉虽是被云卿下毒了却没有什么大碍,一身玄色的锦袍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莫不是唇上有些青紫,眼睛是紧闭的,怕没有人想得到他会被云卿软禁了。
小心翼翼地听着屋外的声音,发觉没有什么动静,我慢慢靠近了楚玉。
“喂!楚玉!楚玉!”我轻声对他说着,刚才我已经发现他的眼睛虽是闭着的,却已经醒来多时。真是个聪明的人呢,发现自己被人软禁了也不慌不乱,还闭着眼睛装昏迷。
楚玉如蝶翅一般的睫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放心,云卿不在,屋里现在没人,我知道你已经醒了。”我如浮云一般飘到他的身旁,轻声在他的耳畔说道。
幽魂的气息都是冷冰冰的,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如此,他的脖子轻轻畏缩了下。
我捂住嘴巴轻轻笑了笑,他的皮肤真好,细腻白皙,就算是近看也发觉不到什么毛孔,古人所形容女子的好话现在安在他的身上却更好。
楚玉缓缓地张开眼,看了看身旁,发现没人有些惊慌。
“你是谁?我怎么看不到你!”
因为醒来之后刚刚开始说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些嘶哑,虽低微,却好听的很,让人忍不住想再听听。
“我呀……你就别管了,反正我是来救你的人,你快说说,云卿有什么目的,她给你下的是什么毒啊!”
楚玉迷糊地看着我的方向,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唇角浮出了一丝苦笑,神情开始变得暗淡,却没有再问我的身份。
“不知道,不过应该现在还死不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半分的失落,甚至对自己的生死有些漠不关心。
我忽然想到了半个月之前他抱着的那个死人牌位,心底浮出了一丝浓浓的悲戚,逝者已矣,他如此虽是令人敬佩却始终是不好的。
“你会有危险吗?”我有些同情地看他。
“不知道。”他淡淡地回答了我一句,
“你都这样了,怎么也不担心担心自己啊!云卿不是什么好人。”我有些着急,自暴自弃可不是好事。
“云卿,她也是苦命人,这事也怨不得她的。”楚玉静静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说她的好话。”我可记得昨天她的那块檀木牌差点让我灰飞烟灭。
楚玉轻轻笑了笑,笑容疲倦却很温暖,“你走吧,不要担心我的安全,若真要谋害我,云卿她一个女子是狠不下心的。”
我看着他无谓的面孔刚想再说点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又吩咐他,“她要来了,你小心点,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说完门“吱呀”一声开起,一身紫衣的云卿端着一个水盆妙曼而来。窗外吹进的微风轻轻掠起她的刘海,可以看到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她在楚玉的床边坐下,静静地看了楚玉一会儿,又轻轻叹了口气,从水盆里拧了拧毛巾替楚玉轻柔地擦脸。
她脉脉的目光深情而又诚挚,让人察觉不到任何的恶意,若不是因为自己亲眼看到她做的事,我根本就不相信她会如此。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应该就是如此吧。
云卿在屋里伺候楚玉没多久,屋外又走进了一个浑身裹着绫罗绸缎一脸横肉的中年男子。我想起楚玉说的话,果然是没错的,是有人谋和云卿来谋害他的。
云卿一见那中年男子惊慌回头,声音带着一丝的怯意,叫道:“王员外……”
王员外扫了扫屋里,见床上躺着的楚玉眼睛一亮,看向云卿的目光一下子猥琐了起来,“我的好宝贝啊,这回你可算是做对了一件事了,这人也不知道勾了我们洛城多少姑娘的心思,你说说,现在要我怎么奖励你呢!”
说着,他轻浮地笑着搂住了云卿。
云卿作势推了推,却没有阻拦他搂住腰的手,窝在他的怀里软腻媚笑,“你说过,事成之后就为我赎身,这回你可别再找借口了。”
“好,宝贝说什么就是什么……”
“员外,你说说你会怎么处理他呢?”云卿轻柔地问道,见王员外的脸色微微一僵,她又解释:“他一来就勾走我们一群姐妹的心了,我可不想被人说成是蛇蝎心肠。”
王员外的眼睛一眯,闪过一道精光,“你那些姐妹都知道他到你那儿去了?”
“那是自然,若不是如此,他如何能到我房里。”云卿玩弄腰间的长发轻柔道。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让人发觉吗!你这不是搞得人尽皆知,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和你有关!”
这声音蓦然大了起来,冷漠的,俨然是一副命令的语气,我心里一惊讶异地看了过去。
云卿的脸色有些僵硬,嘴唇不可察觉地抖了抖,可是转眼她又恢复了笑容,柔声,“员外不是说楚公子是因为妻亡而离家出走,您是他的长辈,只是要寻他回去而已,又何必在乎这些呢。”
“那是自然,我只是担心你,再怎么说他这个人也是在你那里丢的。”王员外笑了笑,眼底却闪过一丝冷意。
“多谢员外担心。”
云卿也跟着笑了,但是我却察觉到她的脸色十分僵硬。我终于知道楚玉为什么说云卿是个可怜的人了,虽是芙蓉坊里最红的姑娘,却终究是风尘女子,少不得逢场作戏。不过,我可不会像楚玉那么善良,即使是可怜的人,也不能凭此当做伤害别人的理由啊。
王员外坐了一会儿就出去了,想是对云卿不放心,他又派了两个家丁在此候着,说是为了帮忙,我觉得应该是为了监视。
若是云卿对楚玉真是有情有义,他现在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吧,倒是这个王员外浑身都是阴谋。我趁着云卿不注意悄悄飞身到楚玉的身旁,附耳说了我的想法,他的睫毛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真好玩,别人动嘴巴,他动睫毛,不过那么长的睫毛,真想拔一根来瞧瞧。
窗外还下着大雨,院子里栽了许多芭蕉,雨打在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绿油油的芭蕉叶沾着雨水显得更加的青翠欲滴,我顺着王员外的气味飞身而去。
此刻的他正哼着小曲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地往身旁家丁提着的鸟笼里丢些谷子。
那谷子不像是喂的倒像是砸的,鸟笼里的金丝雀不停地拍打着翅膀躲避着,却不小心被打中了翅膀痛苦地叫了起来,可王员外却因此逗得更欢了。
我看着金丝雀在鸟笼中绝望的眼睛,实在看不下去,挥了挥袖子,往他的手上挥去。
“哎呀”王员外的手一抖,谷子哗啦啦地如断线的珍珠洒在地上,王员外的脚一滑,一下子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谁,是谁?刚刚是谁推了我一把!”王员外吃痛地用手捂住屁股,咬牙切齿道。
身后的家丁个个脸都吓得煞白,急急退后,纷纷摇头。我在旁边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捂住嘴巴偷偷笑着,真是活该,我可不是故意让他摔倒的。
“到底是谁推我?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敢推我!”王员外又叫囔着。
有一个家丁弯着腰走上前,谄媚对员外笑了笑,“员外,刚才是您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什么!竟然说我是自己摔倒的,是不是被别人推的我自己会不知道竟然要你跟我说,说,是不是你!”王员外瞪着那个家丁,凶狠道。
“不是,不是。”那家丁连连摆手。
“那就是你,你,还有你!”
他一连又指了好几个人,可凡是被指到的人都唯唯诺诺连连后退,面如菜色。见没有人承认,王员外又骂骂囔囔地叫了个家丁扶他起来,一脸的盛气凌人。
我实在是难以忍受他这种颐气指使的模样,手又挥了挥袖,王员外刚站起了身子又一个不稳摔了下去。可是,这次我没想到这阵风竟然吹到了身旁那个拿着鸟笼的家丁身上去,那家丁“哎呀”一声,笼子摔倒了地上,栓着鸟的铁门被震开,困在里面的金丝雀扑棱棱扇着翅膀从里面逃了出来。
“哎呀!我的鸟!快追!”王员外脸色铁青,大声喊着。
可是这本是天上飞的鸟怎会轻易被捉住,金丝雀在院子里绕了我一圈后,便朝天飞去,我看到她离去之时的感激之情,心里莫名的快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