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飏闻言,忽然便笑了:“好。孤王就喜欢性情直爽的女子。”似乎刚才阴沉着脸的人根本不是他,这会儿他竟是能笑得格外豪爽。
凌无双有些哭笑不得,这男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拓跋飏的唇畔含笑,对侯在远处的宫人摆摆手,吩咐道:“将牌匾给公主挂上。”
“是,大王。”侍卫立刻领命上前,爬上梯子,动作利落地将牌匾挂了上去。随后,识相地退了下去。
凌无双抬头,望向门上的金字牌匾,忽然觉得人生很可笑,她极尽渴求的四个字,原来已不再是她渴望的意思……
忽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霸道地拥她入怀。
她的身子只是僵了僵,没有动,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霸道的声音强势灌入她的耳中。
“凌无双,你是孤王的。不管你想要怎样的天下无双,都只能努力地从孤王这得到。”
她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扬起唇角,轻轻地笑了……
她知道,他不爱她,更没有什么所谓的一见痴心。她不过是他与另一个男人所争夺的战利品。而这也恰恰说明了,他心中的芥蒂……
既然,拓跋飏是她不能抗拒的命运,她便只能学会享受他的霸道。
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个掌握着她命运的男人,只能是她这一生唯一的男人。
他的话很对,等同于又给她上了一课。她想要的,只能付出努力,从他的身上得到……
拓跋飏神色淡然地望着前方,似在想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想。这时却听内侍小心翼翼地禀报道:“大王,王后娘娘回宫了,求见大王。”
凌无双闻言微愣,她听说拓跋的王后,也就是周国公主周清漪在周国亡国后,便搬出了拓跋皇宫为父母守孝。
她刚一入宫,她便归来,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
拓跋飏松开凌无双:“孤王去看看。”
“嗯。”凌无双微颔首,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才转身向院里走去。
拓跋飏没有再过来,倒是派了个在宫中服役多年的老嬷嬷过来。让她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问这老嬷嬷。老嬷嬷为人忠厚老实,简单地跟她说了说宫里的规矩。相比较翾国皇宫而言,拓跋皇宫的规矩都已经不算是规矩。
凌无双对规矩向来没兴趣,倒是对民俗方面特殊感兴趣,愣是拉着老嬷嬷聊了一天。好在她为人也没什么架子,时不时的还不忘给老嬷嬷讲讲自己闯荡江湖时的所见所闻,老嬷嬷倒是也乐在其中。
说着说着,老嬷嬷便提到,拓跋的男人远行前,妻子或是爱人都会做鞋子给男人。这样男人才能一路走得踏实,不会忘记回家的路。
两人一直聊到天擦黑,老嬷嬷才离开。
凌无双看着床边放着的红色马靴,想起那一日拓跋飏赠鞋的情景。不管他对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对她到底还算是尽心。或许,她也该礼尚往来,为他做些妻子该做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笔沾了沾墨,笔尖灵巧地在纸上舞动起来。很快,一双中原款式的鞋样在纸上跃然呈现。想了想,这样华而不实的靴子,只怕拓跋的环境几日就坏了。她换了张纸,试着结合拓跋的马靴,反反复复画了不知多少幅鞋样。中间素月叫她用膳,她也说不饿打发了。
等都终于满意时,已是午夜。
她捶了捶酸痛的肩膀,许是累到了,这一夜还真是倒床便睡,只是梦里鞋样飞舞。
天一亮,她就命素月去给她找拆材料,找的还是昨日的老嬷嬷。很快,素月就带回了她要的东西。
凌无双最后定下的鞋样不只是考虑到了中原的精细,亦考虑到了拓跋的环境。她不禁想,若是她能将这种翾国和拓跋结合的马靴和服饰能带入拓跋,也是美事一桩。
凌无双对针线活到底是生疏,刚出了一点轮廓,已经不知道剪坏多少布,扎到多少次手了。好不容易熟悉了点,她正津津有味的投入,就听屋外一阵的嘈杂。
“让开!”一道娇喝无礼地响起。
凌无双被忽然响起的声音吓到,一下子没注意,针又扎中了手指。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
“奴婢出去看看。”素月道。
“素月,等等。”凌无双放下手里的鞋样:“本宫去看看。”
来者不善,素月身上的功夫又了得,若是起了冲突就麻烦了。
她才一站起身,就见一个女子身着火红的箭衣,像火团一般冲进了门。
女子在屋子中央顿住脚步,一抬手里的马鞭,桀骜地扬起下巴。
“你是凌无双?”
女子的年纪一看便不大,白白嫩嫩的脸蛋有些婴儿肥。这会儿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气的,泛着红晕。她的容貌虽算不上惊艳的天姿国色,却甚为可爱。
凌无双忍不住感叹:这血雨腥风的宫中怎么会有如此美好的人儿?看她的发髻,显然已是人妇。
“没错。”凌无双淡笑着打量她:“夫人有何指教?”
女子抬手高指,毫不客气地回道:“我要你门上那块牌匾。”
凌无双被她稚嫩的嚣张气焰直接给逗笑了。
“你笑什么?”女子一皱眉,不悦地质问道。
凌无双唇角的弧度不变:“牌匾是拓跋王所赐,岂容我随意送人?”
“中原人就是虚伪。”女子撇撇唇,不乐意地道。
“夫人与我这种虚伪之人多言,就不觉得失了身份吗?”凌无双不待她反驳,复又道:“夫人这般蛮横,就不怕被诟病扈达之人野蛮无礼吗?”
“早就知道你们中原人只会牙尖嘴利。”女子不甘心地嘲讽回去,视线有些不自在地一扫,看到了桌上的鞋样。
“你在给谁做鞋?”
凌无双被问得一愣,还不待多做反应,女子已经冲了过来,拿起鞋样。
“果真没错。”女子仿佛认定了什么:“还没正式嫁过来,就知道勾搭人了。”
凌无双的脸色一赫:“夫人,拓跋民风素来奔放,似乎没有勾搭一说,我也只是入乡随俗而已。”
女子被她的话噎得心口一哽,凌无双说得没错,别说是送鞋,就是亲吻,先行房再成亲也是时常有的事情。但前提是两情相悦,认定了对方。拓跋人恨极了始乱终弃。
女子咬咬唇,扔鞋样狠狠地丢在桌子上。
“我现在正式向你宣战!你我各做一双鞋,大王出征穿了谁做的鞋,就算谁赢。若是我赢了,你就把牌匾给我。”
话落,女子也不等凌无双答应,就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凌无双走到门口,微微叹息,她本不想惹事,反倒是有事情上门。
关于今儿上门女子的身份,并不难打听,随便问一个拓跋的宫人都认得她。
她叫纥奚沅紫,纥奚部落首领的女儿,如今这个部落已经归顺于拓跋飏,俯首称臣。
纥奚沅紫十三岁嫁给拓跋飏,至今已有三年,荣宠不衰,一直甚得拓跋飏的喜爱。她在宫里的口碑也一直很好,甚得宫人喜爱。而她的性子是野蛮了点,但是胜在正义。
被纥奚沅紫这么一搅合,凌无双也没有了做鞋子的心情。她让素月将东西收了收,眼下之际,还是想办法应对纥奚沅紫才是。自然,与她比拼绝对是下下策。赢了,得罪纥奚沅紫不说,也让她在宫中锋芒毕露。若是输了,岂不是丢了翾国的脸?是以,能不应战才是上上策。只是,纥奚沅紫来势汹汹,若她执意不应战,只怕纥奚沅紫会把动静搞得更大。她可听说,这位沅紫夫人仗着有冷玄飏撑腰,在这宫里向来为所欲为。
她正犹自苦恼,安静的室内忽然想起一道有力的声音:“何事让公主如此苦恼?”
凌无双被惊得回神,微微一笑,起身道:“大王这个时候怎么会过来?今儿没有政事要忙吗?”
“政事再忙,孤王也不能怠慢了公主。”拓跋飏走到椅子旁坐下,语调微扬:“如若不然,岂不是让你中原人觉得我拓跋人不懂礼数?”
凌无双跟着坐下,笑笑道:“大王将中原人、拓跋人分得还挺清。”
“看看,孤王就说公主喜欢咬文嚼字。”拓跋飏故作无奈地道:“算孤王失言了。”
“大王这个‘算’字用的还真没有诚意。”不是说她咬文嚼字吗?那她就嚼到底。
“你看孤王这张嘴。”冷玄飏哈哈地笑了:“不如公主说说,可有什么需要孤王表现诚意的地方。”
凌无双微微出神,想起纥奚沅紫的事。只是,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不能跟他说,若是这事找他出面解决,只怕会让她和纥奚沅紫之间的嫌隙更难修补。
“怎么?在心里盘算呢?”拓跋飏打趣道。
凌无双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嗯。无双打算好好盘算一下,再和大王说。”
拓跋飏深深地打量她一眼,知道她是不打算说了。
恰逢这时已经是午膳时间,宫女进门禀报道:“公主,该用膳了。”
凌无双看了看一旁的拓跋飏,笑着问道:“大王要留下用膳吗?”
“也好。”拓跋飏说着起身:“孤王正好也尝尝中原的美食。”
她闻言愣了下,他旋即察觉出异样,问道:“怎么?不欢迎孤王?”
“不是。”凌无双连忙道:“只是未想到大王会这么赏脸。”
“公主的脸,孤王岂敢不赏?”拓跋飏故作夸张地道。
凌无双与他相视而笑,一起向外走去。
她用膳的地方设置在东厢,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却空落落地。一张黒木桌子,敦厚,没有什么花样,摆在厅堂的中央,普通得不如中原的一般大户人家。
凌无双看着拓跋飏先坐下,自己才跟着坐下。
服侍的宫女立刻摆上碗筷,和已经备好的两碟小菜。
拓跋飏不禁一蹙眉,碗碟是拓跋宫里所用的泥碗,自是比不上翾国皇宫所用的华贵,绚丽。两碟小菜就更是堪比宫人的伙食。只是,经凌无双带来的厨子一番处理,倒是精致了不少。
“不知道大王会来,便没让厨子多准备两个菜。”凌无双顿了顿,又道:“无双初来拓跋,还有些水土不服,便让厨子准备了些清淡的。”
“是孤王委屈了公主。”拓跋飏轻叹,深深凝了她一眼,对外吩咐道:“来人,去将公主陪嫁的瓷器都搬过来。”
冀安自外走了进来,领命,转身便要去办。
“等等。”凌无双连忙阻止:“大王,既然无双捐出了所有嫁妆,就请大王别让无双言而无信。”
拓跋飏盯着她,未接话,似还思量,似在等她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