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老狐一直在琢磨浪子村,想在浪子村找到适合自己的商机。老狐一得闲,就骑车去浪子村。浪子村的大街小巷他都跑熟了,特别是玩具厂的四周,他更是了如指掌。然后去厂里找方主管,抽支烟,聊个天。方主管现在很忙,玩具厂已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大量的设备运进厂里,每天都有车辆进进出出。方主管指挥他们如何安放设备。大门重新装修了,挂上了尖角玩具厂的厂牌,还有厂徽和企业精神。厂门口的圆盘上,身穿蓝色制服的保安站得笔挺。大门两侧的围墙上方,张贴着玩具的宣传画,迷你型,电动型,科幻型,宠物型,卡通型,一一展示出来。方主管站在大门口,指挥那些人干活,或对保安发号施令。那几个保安对方主管很尊重,叫干啥就干啥。老狐站在方主管的身边,也收获了不少点头和微笑。有两个保安专门负责招工,在大门口摆了张桌了,桌子的前面,是长长的队伍,都是求职的人。老狐走过去,走到保安身后,给他们递了支白沙,和其中一个聊了会天。保安说,员工已经招千把人了,基本能满足生产需要了。等设备全到了,还要继续扩招。大门西侧挂了长期招工的启事。因而每天大门口都排满了找工作的人,尖角玩具厂一片沸腾,人气渐旺。
老狐内心也沸腾了。老狐与尖角玩具厂并无关系,可老狐认为自己与尖角玩具厂是有关系的。女人说:“玩具厂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老狐说:“现在没有关系,不代表以后没有关系。我有一种预感,我和玩具厂之间,将会产生密切的关系。”女人笑了,说老狐是自作多情。老狐对女人说:“抓紧收拾,我们就搬到浪子村去。”女人说:“搬那儿干什么呢?这边熟悉了,再去那儿,认识谁啊?”老狐把浪子村的大致情况说了一通,又说了自己和方主管的交往。老狐说:“那儿位置偏,空旷,房租肯定要便宜。你想啊,那么大个玩具厂开业了,我们还能找不到一点事做?就是跑摩的,也比这儿好跑,在这儿跑,跟打劫似的,我不想呆了。”老狐说的是实话。火车站如今是麻黑和俊哥的地盘,或许又换了别人亦未尝不可。老狐只是钻个空,到处流动,捡点客人拉拉,不敢明目张胆地将摩托停在出站口的附近等客。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老狐怕有一天遭遇俊哥他们,俊哥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这种缩头缩手的日子,老狐烦腻了。老狐想去个新地方,寻求发展。女人有异议,但不会强烈反对。女人已养成了习惯,什么事都听老狐,她是个家庭妇女,不多发表意见。又想反正是飘在瓢洲,居无定所,飘到哪儿不是飘?火车站这一带,只不过熟悉了点,并无扎根之处,更无亲缘瓜葛。于是,女人说:“这儿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只是四个孩子在上学,那边有学校吗?”老狐说:“你以为浪子村的孩子都是文盲,都不上学啊?”女人说:“那就去吧,那儿至少房租要便宜些。”
浪子村还没完全沸腾起来,好几栋农民楼,还在闲着。所以房子很好租,房租也便宜,一室一厅月租才二百块。老狐想租个两室一厅的,一家人就能挤下了。两室一厅也不贵,三百块。不贵归不贵,能便宜当然要尽量便宜。老狐又跑了几栋农民楼,最少的是二百六。农民楼都是空荡荡的,楼上楼下见不到几个人。电子厂一倒,打工的人少了,租房的生意没法好。现在,尖角玩具厂要开了,一下增加一两千人,租房的生意肯定会好。这么想着,一道灵光从老狐脑子里闪过。老狐骤然开窍了,对着那几栋农民楼,发了好一会的呆。老狐找到了商机!老狐找了个农民楼的房东聊聊,想包他的楼。房东说玩具厂一开,生意肯定好,我不想转包。老狐又找了另一家,房东要价太高。老狐算了算,不划算。又谈崩了。老狐又转到一栋八层高的农民楼下,先进去上上下下看了看,每层大大小小有四套,整栋楼有三十二套房。房子八成新,房间也不小,就是空空的,没住几户人家。房东五十来岁,正坐楼下,光着上身,穿个大裤衩,在喝茶。老狐打了招呼,递了支烟过去。房东招呼老狐喝茶,两人聊了起来。房东是个老光棍,老婆早死了,老光棍的儿子在泊中区,就他自己守着这八层楼。一栋八层楼,别说养活他一个老光棍,就是养活十个八个老光棍,也不成问题。老光棍不想操那个心,有意想转包出去,落个自在清闲。正合了老狐心意,老狐说他想来包。老光棍问他包下做什么。老狐吸取前两家的教训,不说当二手房东了,怕老光棍再抬高价。
老狐撒谎说:“我是对面玩具厂的,我们准备大量招工呢。”老狐想我又不赚钱,你总该便宜点吧?老光棍没马上表态,问:“厂里没有宿舍吗?”老狐说:“有,不够住的,我们要招好几千人呢。”老光棍说:“我这楼里,有单间,有一室一厅,两室一厅,还有三室一厅,对外也很好出租的,房价也不低。”老光棍那意思,他的房子,即使对外出租,也很好赚钱。老狐说:“我们包下你整栋楼房,做员工宿舍,你得便宜点。”老光棍说:“每月五千吧。”老狐说:“贵了,至多三千五。”老光棍说:“我儿子住在泊中,要我去接送孙子上学。否则,我才不整栋楼租给你们呢。”老狐心想,瓢洲农民都他妈发了横财,和我们蝉村相比,简直一在天堂,一在地狱。这些村民还这么死抠门。老狐边还价,边匡算,最后砍到了四千二,成交。
老狐和老光棍签了合同。老狐本想签一年,看看生意如何再说。老光棍不干,说:“签两年吧,一年太快了,反正你这么大的玩具厂,一时半会也倒不了。”老狐语塞。老光棍说:“这套房就交给你了,我去泊中住,我天天要接送孙子,没空往这儿跑,你要预交半年的房租。”老狐说:“一下拿那么多钱,哪来呀?”老光棍说:“你们那么大厂,几万块还拿不出来啊?从那儿都省出来了。”老狐敲碎了牙,往肚里吞,无话可说了。咬咬牙,预交了半年房租两万伍千多,以及押金四万。老光棍把钥匙给了老狐,去了泊中。
老狐回去对女人说了二手房东的事。女人正在奶女儿,女儿吮着奶,吧叽吧叽响。老狐说:“我们算个帐吧,八层楼,每层四套房,一套少说也能租二百块,一月至少能收上六千多房租。何况两室一厅和三室一厅的房租,怎么也能租个三四百吧?”女人说:“我们自己还要住间大的呢?不是少了二三百?”老狐斜乜了女人一眼,说:“尽是妇人之见。我们出去租房,不也得花钱么?”女人脸一红,低头笑了。老狐又说:“我们把两室一厅和三室一厅都间开来,分开出租,两室一厅可以住上五六家,三室一厅可以住十家,这么一来,何止六千?赚得更多了。”女人笑得弯了腰,伏在怀里女儿的身上。女儿啊啊啊哭了。女人赶紧将奶塞进女儿小嘴里。女人佩服老狐的经营头脑。
在搬家之前,老狐先给孩子的学校联系好了。浪子村有两所小学,浪子小学是官办的,老狐没去联系。老狐去了另一所民办小学。民办学校都是针对外来工子女设立的,教学质量很差,以赚钱为主。只能满足外来工子女能上学,至于学得好不好,与学校无关。学校对入学也没任何要求,只要交钱,随时都可以读书。老狐的四个子女都要上学,老狐问校长能不能便宜点?老狐好说歹说,最后少收了二百块钱,四个小姐妹就进了这所民办小学。
本是一潭死水的浪子村,因了尖角玩具厂的开业,又欣欣向荣了。空荡荡的街道,日渐熙熙攘攘起来。宏富超市果如方主管所言,人头攒动,川流不息,生意超好。几家小饭店的门前,天天摆了几张桌子,高朋满座,财源滚滚。那几栋农民楼也都租了出去,住满了打工的人。老狐接管这栋楼后,先对户型进行了简单装修,用一块块三合板把大房间隔成了小单间,连客厅都隔开了,隔了三四个小单间。每小间能租一百块左右。老狐对女人说:“等我理顺了,收房租的事就交给你,我再琢磨做点别的。”女人说:“行,我总算找点事做了,自从出了桐华厂,我再没挣过一分钱,都成了你生孩子的机器了,生的又净是赔钱货,没生个让你满意的。找点事做,我就不会闲得慌了。”
老狐把房子全弄好了,正式对外招租。那几栋农民楼都租光了,所以老狐的房子吃香了,老狐悄悄提了点房租,也都租了出去。租房的都是玩具厂的人,消息传得快,一听说有房子出租,一下涌了过来,把老狐的房子一间不剩地租完了。
老狐买了个本子,画了些表格,登记每户的房租水电收缴情况。再用个记事本,登记一下房客的身份证,打工单位之类的情况,感觉做得很健全了,才把一串叮呤哐啷的钥匙,交给了女人。老狐说:“给你个舞台,看你能不能跳好这段舞?”女人笑了:“我都是三个孩子的妈了,还跳舞?”老狐用的是比喻,女人没能理解。老狐想,对牛弹琴。也不解释,只是交待各家房客的情况。再把表格和登记本讲解给她听,让她学着他的方法做登记。女人挺佩服老狐的细心,她从没想过,收房租,还要建本帐呢。老狐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写在这儿,就忘不掉了。你以为收了房租,往口袋一装就完事了?”女人就笑。女人不喜欢和老狐顶嘴,什么事都依着老狐。老狐又交待女人,有空就打扫卫生,把楼道搞干净,让人家住得舒服。不要让不三不四的人进去,以免东西丢失,让人家住得安全。女人一一记住了。老狐的话,就是女人的最高指示。女人在家务事之余,楼上楼下打扫卫生,将垃圾袋捡下来。偶尔还要擦玻璃。老狐家住一楼,过来人往女人都能看到,也格外留意。遇上不顺眼的人,女人就要盘问,你找谁的?他住哪间?你找他干什么?人家若向她打听房客的情况,她一般不会轻易说,至少要对来人先作个判断,再决定是否回答。等到了下旬,女人就忙开了,要挨家挨户收下月房租。收房租不是一次就成的,爽快的,马上给你钱,不爽快的,或暂时没钱的,或还没发工资的,女人要跑个三四趟,才能收来。跑多少腿,女人也不抱怨。女人打过工,知道打工的苦。每月房租收齐了,女人便颇有成就感了。女人收了钱,按照老狐教给她的方法,先在帐本上登记一下,打钩画贴,再把钱悉数交给老狐。老狐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天天见长,内心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