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瑢看着他们进去,才无奈的揉揉额头,看着和珅笑道:“也不知她究竟像谁,怎么会这么调皮。”
“像最初的韵儿。”和珅望着他们的背影半晌,才低低的吐出一句话,“她所说那些稀奇词汇,其实是韵儿当年心情极好时,无意间说出来的,她去我府上玩,听见下人们偶尔说一次,便学了来。”小小年纪,她说话的语气和神情,简直和当年的容韵如出一辙。
和珅长长的叹息,似是心里压了千金的巨石,让他喘不过气来。那个狠心的女人,已经消失了十年,当初的三年之约,她竟以这样的方式毁约。辛辛苦苦的隐忍压抑,终于等到第三年,可是,天地茫茫,却根本不见她半点踪影,才知道,原来,他又中了她的缓兵之计。
呆呆的立了半晌,和珅才猛然回身,抱歉的看了看永瑢,上了豪华富贵的八抬大轿走了。目送和珅走远,永瑢也似才从神游中回来一般,低低的叹息一声,回身进府,才到自己日常待的小院子门口,便生生顿住了脚步,屏住呼吸。
“你回来了。”那一身白衣的女子缓缓回头,嘴角挂着淡然的笑意,轻声问。仿佛这十年的岁月都不曾存在过,而她还是十年前那个妙龄少女,在以强硬智慧的手腕帮他处理了那一场****之后,看着他轻声笑问:“你回来了。”
其实,仔细看看,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也许是百年蛊的作用,她的模样依旧是十年前的样子,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除了,她眼角眉梢雕刻一般不可改变的冰冷,无论怎样笑着,眉眼依旧冷如冰霜,而曾经,她在笑着的时候,眼睛也是会笑的,那笑是温暖如阳光的,尽管不多,却足够叫人铭记一生。
静静站了片刻,永瑢也淡淡一笑道:“回来了。”随即回头吩咐随从道:“让雾影抱着小格格立刻过来一趟。”随从领命去了,永瑢才同容韵一起进屋了。
这些年他们间断的以飞鸽传书,有过联系,然而,每次都是极其简短的话,不外乎事情已办成,接下来做什么等等,其他的只字未提。然而,他仍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毕竟偶尔还能看到她的字迹,能知道她的消息,而另外一个人却已经在十年岁月的煎熬下,几乎要发疯。
容韵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盛开的蔷薇花架,幽幽的低叹一声道:“近两年,他似乎愈发的变本加厉了。”
永瑢自然知道她说的什么,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苦等容韵三年,不见她出现,和珅便似疯了一般,开始疯狂的敛财,费尽心机的往上怕,到如今身上的官职少说也十几个,名声很不好,做事也时常出格,连一向对他照顾有加的纪晓岚,也开始疏远他。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别人不知道,他们两个却是猜得到。他在伤害她最在意的东西,以期能够逼她出来。
“去见见他吧,这些年,他着实过的很苦。”永瑢似是叹息一般低声劝道,想起最初那几年,每次私下里见到和珅,他那种痛苦绝望的样子,仍是忍不住动容,“你不在身边,无法了解,失去你对他而言究竟是怎样的致命一击,如果说人最悲惨的状态是行尸走肉,那么他比行尸走肉也好不了多少。”
容韵只觉得这每一句话都似重锤一般砸在心脏上,如何不知,因为失去最爱的,不止是他,相应的还有她。为了缓解那些撕心裂肺的疼痛,以及刻骨的思念,她不停的给自己找事情做,常常永瑢交给她做的事情,原本半年来完成,她会压缩到三个月做完。
可是,一眨眼十年过去了,再辛苦再煎熬,他们已经熬过十年了。不是没想过回来找他,可是,每次下决心要回来的时候,却又想起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人与事,才发觉这一颗心已经荒芜的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彼此。
“不许揪我头发!”静默的气氛里,一句愤怒隐忍的低吼,骤然传来打破了这份低沉尴尬。
容韵眉梢微挑,忍不住奇道:“谁这么有能耐,把雾影气得这样失控?”
“自然是你那个天才女儿。”说起这个,永瑢的眼角眉梢都不自禁的染上柔和的光芒,无奈却极其宠溺的笑道:“性格一点也不像你跟和珅,简直是个混世魔王,隔断时间就能生出点事端,把我这王府闹个人仰马翻。”
闻言容韵也忍不住挑起嘴角笑了笑,门外的脚步声已经很近,随着推门的声音,那一袭黑衣的男子,在迎上那一张熟悉至极又遥远至极的笑脸时,顿时浑身僵硬,站在原地无法移动无法言语。
感觉到雾影极其反常的反应,绵諾抬头望向屋里多出来的陌生女子。不知为何,在望着她的时候,绵諾小小的心里竟多了几许极其熟稔亲切的感觉,就像看见额娘时的感觉一样。
“阿玛!”晃了晃小脑袋,绵諾看着永瑢欢喜的叫道,“找我来有事吗?”
永瑢宠溺的笑笑,起身去接过绵諾,顺便低咳一声提醒失礼的雾影。雾影登时回过神来,局促的低头进屋,单膝跪地道:“雾影见过容姑娘。”
“起来吧,我早已说过,无资格受你这一礼。”容韵低头淡淡的扫了一眼雾影,再看看很开心的女儿,低声道:“或者,我还该谢谢你。”
“不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甘愿的,不需要姑娘任何谢意。”雾影努力控制心绪的强烈波动,低低的说完,才站起来,目光无法控制的望向那张十年未见,却从来无法忘怀的容颜,十年的岁月,他禁不住放任自己多看她两眼。
“下去吧。”永瑢低叹一声,看着雾影沉声吩咐,想不到十年了,忘不掉她的,竟还有这一个。也是呵,这样的女子,一旦记下了,怎可能再忘记?
雾影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俯身退出,却被一个稚嫩的声音叫住:“站住!”虽然稚嫩,然而这声莫名沾染了怒气的唤,却隐隐透出几分她当年的气势,雾影一愣,微微蹙眉,回头望着绵諾。
她跳下永瑢的怀抱,小跑到他面前,很不爽的看着他,怒道:“我给你买的礼物,你还没要呢。”说着,便将一直藏在怀里的小糖人拿出来,雾影低头轻轻瞥了一眼。
很烂很笨拙的技术,捏的简直是四 不像,若是给人知道这就是堂堂的雾影大人,以后他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可是,想起她专注蹲在那里的模样,有半个多时辰一动不动吧,当时腿脚一定麻了。
实在不忍拒绝她辛辛苦苦的一番好意,尤其是当那个人的面,他如何舍得让她心爱的女儿伤心?伸手以很不屑的姿势拿过那个东西,雾影低头面无表情的注视着面前娇小的孩子,冷嗤道:“你最好是最后一次让我收到这么没品的礼物,再敢毁我形象,我保证你会后悔。”
“我给的东西,你没有选择拒绝的权利。”小家伙今日似乎也很反常,往日对他这样的挑衅,一定嬉皮笑脸的耍赖,可是,这一次她却沉着一张小脸,威严十足的命令:“你最好是最后一次敢开口说拒绝我的东西。”
雾影一愣,只觉得眉毛在剧烈的跳动,一种很不详的预感开始弥漫,这个小鬼头似乎将是他难以摆脱的噩梦,其实这么多年她也已经成为他的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