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太爷是看着柳绯月长大的,哪里不知道柳绯月的性子,方才那情形一听便知是柳绯月有意戏弄骆丹枫,但因怕骆家看出柳仲寒如今在府里的地位便轻慢了柳绯月,于是当着骆侯爷、柳孟炎、柳仲寒的面,便将方才听到的几句话说了一通,笑嗔道:“丹枫这性子实在是太过老成了,看着竟不似绯月一辈的人。”
柳老太爷这意思,就是骆丹枫又不是柳家的长辈,哪里有资格现如今就去教训了柳绯月。
柳仲寒自是要谦虚地道:“定是绯月胡闹,不然骆贤侄哪里会说这话?”
柳孟炎则依着柳老太爷的意思,皱着眉头不赞许地看着骆丹枫。
早先是柳老太爷开口,骆侯爷想着柳仲寒的身份,便答应了这门亲事,前头两年,越发看出这柳家谁是当家做主的人,便有些后悔仓促定下柳绯月;后头瞧着柳檀云、柳绯月年纪大了,柳绯月又是个十全十美的人,柳檀云虽也好,但一则脾气大,一则不好说话,便更觉当初没选错人;如今柳清风兼祧两房,更是合了他的心意。这么一来,柳家两房人密不可分,跟柳仲寒成了亲家也跟柳孟炎成了亲家一般。
于是,骆侯爷今日是发自内心地欢喜,听柳老太爷这般说,便训斥了骆丹枫一句,说道:“还不快去跟绯月赔不是去。”
骆丹枫满腔怨气,却不得不忍着,于是便又随着人,去了柳家夫人们所在之处。
却说原本柳仲寒袭爵之后还要大办宴席,因此依着柳老太爷的意思,是今日只与柳氏一族人聚一聚,后头大操大办的时候再请了外人。没成想,柳仲寒、小顾氏夫妇两人合计着族里多是穷亲戚,不如请了外头的亲戚来,这般也能多赚了礼金,于是便广撒请帖,将京里达官显贵都请了一遍。
于是骆丹枫向后头去时,一路撞见数个相熟之人,忽地脖子上一紧,看去,却是何循搂着他脖子。
何循笑嘻嘻地问道:“妹夫哪里去?”
骆丹枫涨红了脸,暗道何循这么个才考了一百三十几名的子弟竟然叫他妹夫,伸手将何循的手推开,骆丹枫正色道:“循小郎,你不该这样口没遮拦。”
何循摆了摆手,笑道:“妹夫太见外了,不知妹夫哪里去?”
骆丹枫这会子是要去戚氏、小顾氏那边为“出言莽撞”赔不是,见何循问,哪里肯跟何循说出真相,只说道:“去见过柳老夫人还有夫人们。”
“同去,同去。”何循笑着,便携了骆丹枫的手向前头去,路上笑问:“妹夫新近忙的很,上回子在路上见着,也没怎么说话。靖国公家娘娘生下龙子,不知妹夫去靖国公家吃酒没有?”
骆丹枫自幼走路便是目不斜视,此时被何循揽着,那步伐就有些凌乱,皱着眉头,说道:“我近来忙于公务,哪里有时间去吃酒。”说着,又推了推何循。
何循手腕一紧,待骆丹枫咳嗽两声,便望了眼引着骆丹枫向前头去的人,那引路人是认识何循的,忙识趣地疾走两步,跟何循、骆丹枫拉开距离。
何循嗤笑一声,心想柳檀云说的是,像骆丹枫这样的伪君子为了君子风范吃亏才叫傻。
骆丹枫也看见这边没人,便伸手将何循推开,又整了整自己的衣裳。
何循贴过来问:“妹夫,咱们是连襟,你可不能胳膊肘向外拐。你跟我说说,都是谁去吃酒的,也叫我眼红眼红。”
骆丹枫心里越发不耐烦,又不好惹了旁人的眼,便悄悄地跟何循说了几个内监的名字,随即低声道:“父亲推脱不过,才叫我过去应付的。”
何循笑了笑,心想靖国公家娘娘进宫不过四年,就生下龙子,可不是奇货可居,难怪那几个断子绝孙的老太监凑过去。
隔着一步,骆丹枫问:“上回子红叶从你家红着眼睛出来,这是为了什么?”
何循道:“我哪里知道?只是我家堂姐都嫁出去了,剩下的堂妹年纪又小,下回子你家的野丫头拿了什么做幌子来我家?”
骆丹枫听何循称呼骆红叶为野丫头,便轻轻咳嗽一声,以示不满,想起骆红叶的品行,又略有些惭愧。
说话间,那引路的下人又走来,提醒两人快到戚氏院子前厅了。
进了那五间大厅,骆丹枫便目不斜视地垂手向前一拜。
何循瞄了眼,一眼瞅见柳檀云坐在一众姑娘最前边,便对她挤了下眼睛,然后跟着骆丹枫拜了拜。
今日只有何老尚书领着何家老爷过来,何家夫人们并未上门。
柳绯月悄悄地碰了碰柳檀云,柳檀云抿嘴一笑,看过去,只见有了骆丹枫的陪衬,何循越发显得五官柔和,叫人一眼看过去,便想到“温文尔雅”四字——只是徒有其表罢了。
骆丹枫对着戚氏、小顾氏说道:“晚辈出言无状,唐突了柳姑娘,还请老夫人、夫人莫怪。”
戚氏并不知骆丹枫这话说的是谁,便笑道:“哪里,她们姊妹散漫惯了,还请丹枫小哥儿莫怪。”
骆丹枫连称不敢。
柳绯月见骆丹枫是要将这事含糊过去,微微咬牙,起身歉疚道:“可是祖父叫骆哥哥过来的?祖父也是关心情切,还望骆哥哥莫怪祖父小题大做才好。”
骆丹枫见柳绯月竟然敢站出来,迟疑一番,偷偷瞄了眼何循,便对着柳绯月一揖,说道:“还请柳姑娘原谅则个。”
柳绯月避开,说道:“小妹可受不起,还请骆哥哥为了日后前程,将这莽撞的性子改了吧。”
骆丹枫眼皮子跳了跳,道声多谢,与何循站在一处,听戚氏问了两句话,便退了出去。
戚氏望了眼柳绯月,见柳绯月规规矩矩,便也没说什么,吴氏、小戚氏是想插嘴,也插不上,只当看了一场热闹罢了。
柳檀云坐了一会子,待开了宴席,便随着戚氏等人入了席,听了一会子戏,跟柳绯月说了一声,便领着小一离了座,向后头花园里的赏花楼去。
赏花楼前,何循蹲在门前,也不知在看什么。
柳檀云过来了,便笑道:“你找什么呢?”说着,嗤笑道:“方才跟骆狐狸精一起进来……”
“可是我将他比下去了?我瞧着你家的夫人们看我比看他的多。”
柳檀云撇嘴道:“人家将你比下去了,你这一脸孩子气,那些夫人都是做娘的,谁不看你?”说着,便向院子里去。
这赏花楼乃是柳老太爷的,是以看门人原先见何循过来,虽与何循也熟悉,但不敢放了他进来。
何循站起来,又背着手跟着柳檀云进去,进了院子,瞧着柳檀云坐在卷棚下抱着红毛给它顺毛,便道:“就放了它在地上跑就是。”
柳檀云笑道:“红毛年纪大了,哪里还跑得动。”又问:“你新近做什么?”说完,不待何循开口,忙又道:“我随口问一问,你不爱说就罢了。”
柳檀云说这话,乃是因为早先何循自诩大了,便不乐意叫柳檀云问他的事。
此时,何循听柳檀云开口,便忙道:“也并没有忙着什么事,就是靖国公家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柳檀云笑道:“原来是这个。”说完,依旧给红毛顺毛,也不说话。
何循在柳檀云身边坐下,说道:“你怎一点都不替太子操心?如今靖国公家娘娘宠冠后宫,便是太子也要忌讳她两分。往前头数一数,多少皇帝废了……”说到这,忙啐了一口。
柳檀云不以为然地笑道:“陛下年富力强,日后多的是小皇子,若这会子太子就心急了,日后可怎么着?你跟你太子姐夫素来亲近,不说劝着他莫心浮气躁,怎还跟着起哄了?”
何循笑道:“我原也不当一回事,还不是家里头伯父叔叔们成日聚在父亲书房说三道四,连带着我也静不下心来。”
柳檀云笑道:“你们家事就是多。依我说,这凡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不然成日里惶恐不可终日,反倒弄巧成拙,叫人以为他居心不良、做贼心虚。”
何循心想柳家早先事更多,瞧见柳檀云眼角的得意,便道:“你如今可称心了,我瞧着清风那小子在前头跟老爷们说话很有分寸。”说完,又悄声问:“咱们两人的事,叔叔可有提起?”
柳檀云点了头,伸手扯了把何循的脸皮,叹道:“明年春闱之后,你也算是成人了。”
何循嬉笑道:“若不是祖父说要韬光养晦,今年的第一名定是我。”
柳檀云笑道:“状元也不一定好,前两年的状元个个都是书呆子,不堪大用。”
何循说着是,随即又皱着眉头对柳檀云说道:“可气的是,我家的草包还没定亲,母亲说长幼有序,要先给他定下了,才能轮到我。”
柳檀云听何循提起何役,抿了抿嘴,心想骆红叶最爱凑热闹,今日没来,定有缘故,便试探道:“伯母属意哪个?”
何循自顾自地道:“据我说,便将岑姑娘定下就是了,岑姑娘好欺负的很,日后你也……”说着话,见柳檀云瞪了他一眼,便嬉笑道:“不然你说哪个好?”
柳檀云嗔道:“哪里轮到我插嘴,只是红叶,她这人好不好?”
何循摇头道:“先不说那野丫头的性子的,只说骆家,祖父的意思是跟骆家远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