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蓦地,似被惊醒般,十七八岁模样的少年从榻上坐起。良久,魂游天外般空洞无物的瞳孔深处,兀地泛起荡荡波澜。
罗岐,澈…
一声悲叹,一缕悲慨,隐藏於黑暗囚笼最深处的罪恶源头,似那跳动着的火花落地般迸溅而出。
悲伤,愤怒,还有那透至骨髓般的杀意,随着苍白脸庞上颤搐着的肌肉一同释放出来。瞬息之间,眼中的怨色又悄地散去,不着痕迹地散去,眸子渐渐地回复以往的漠然之色。
………………
“沙啦。”
房门被人推开,时值晌午,太阳星散发的炽热威能落在易东身上,刺挠般的热意并未使他感觉到有任何不适。黑色袍子松松垮垮地盖住身躯,曾经多病的孱弱身体也仿佛被重新镀造过一般。修长挺拔,看上去也不再显得那般瘦弱。
出了屋外,院子内的中年人忽地转过头来,衣着打扮朴实无华,面容坚毅沧桑。易九望向儿子的眼中依旧带着惊异。
当初的那份震撼,至今未曾消去。无论是傲来界的那些人还是自己,谁都不会想到,除了他身附的脉轮,易东竟然还有如此福缘。
…………………
“到梅山后,切记,不可妄然进入傲来界。”
听得父亲语声凝重,易东伸出手掌抚了抚额头点头示意,但眼中的漠色一如既往。
看向易九,那依然苍白憔悴的面庞让烛九心中一颤。从小便是如此的烛棣,身体瘦弱,病因多生。易九明白,这是得脉轮者必经阶段,虽然现如今已未再出现过任何病态,可是那张脸似乎从未改变,永远都是那死寂一般的苍白。
“父亲,可以出发了。”
易东语气平静地说道,淡漠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感。易九心中溢出丝丝苦寂,不曾想过儿子内心究竟是如何境样?
语气些许慌乱,像是心不在焉,亦或是流连天外,
“啊啊……嗯………噢!”
易九胡乱应付几声,转过心神。随即心念一觉,从紫府中飞出一盏琼华烁目,通明灵莹,宛如素洁莲花般的器婴。
…………………………
“…如阙荡魔,渡苦终劫,跨灾消障,玄元因化,脱身轮回,无相先天…”
随呼吸吐纳而脱出口中的浊气飘飘腾出,字字句句都暗蕴天地气机似的北极诰由着心中默念,从天地间纳入眉中的活跃灵气在体内化为真元,犹如阴循阳环般运转,生生不息。
许久,盘坐於静室内的夏澈慢慢睁开紧闭的双眼,体内运转着的真元也滞顿下来。那灵动,乌黑地瞳孔里浮出一抹期待。
修炼结束,理所当然的跨入了凝元境九品,距圆满还差一点儿,若是再迈前一步,便能筑构紫府,拜得仙缘!
抑住淡淡地激动,轻舒一口气,取一袭白袍。夏澈起身离开静室,心中思索。
“仅仅半年,从六品晋至九品,只用了半年,纣给的丹药竟然如此恐怖!只可惜连易东的那份也被我………”
脸上宛若天人交战般的奋色与憾色相交叠错,展露无疑。使然,若不是连易东那份也用掉,就算自己拥有法骨也不可能这么快便到达九品凝元。
双手按在护栏上,望着这亭下的湖水,碧波粼水,湛光流转,眸中的喜色也渐渐被疑惑所取代。
“这些丹药,纣是从哪来的呢……”
夏澈思索着,久之,忽地一道佝偻的身影出现脑中,
心神惊伫,是他!
…………………
很久了?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和那令人疲惫,想要放下一切顾虑,再不理世事的感觉再一次笼罩全身。
口干舌燥,勉强的咽下那好不容易才出现地唾液。那多年不曾出现的细汗,也由现在所面临的压力而渗出额头。
深蓝色,且泛着炙意的火焰,包裹住手中的翼火钺。紫府中的法相劫丹,仿若被人手玩捏一般变幻。身周旋绕着的三枚剑丸,也只能将那早已疲惫的身躯堪堪护全。
八名婴还修士,白秋雨心中的自嘲之意愈来愈浓。
魂淡!真看得起我!!!
转地,心无旁骛,阴冷的眼神从这八人身上一一扫过。全身而退的话,不太可能,但要杀我,也没那么容易!
白秋雨内心想法瞬间翻腾,不断思索着能逃离这八人围剿的法子。思前想后,似乎也只有正面一战!
想法驽定,阴冷的瞳中战意愈盛,真元澎湃而起,贯出体外的力量使得长发飞扬!
三枚剑丸旋绕的愈发迅疾,掌中翼火钺的威能也随着那暴涨攀升的火焰鸣响起来!
宛若一声鹰啼,长矛般的尖啸撕破苍穹!
深蓝色的幽邃火焰,肆无忌惮的展开蔓延,如同翻腾的浪潮一般席卷天空!
身躯被那仿若虚幻又近乎实质般的蓝色火焰所覆盖,白秋雨眼中此刻只剩下战意,誓不退让的战意!
箭,已离弦!
叱!
旋绕着的三枚剑丸猛地停滞下来,一霎,合为一柄巨阙!白炽的晕光骤间消逝,刺目的银光一闪而出!
那极速掠过闪烁着的银芒,泛着死亡气息的剑形器婴瞬间飞出,直冲八人!
瞬息,手中的翼火钺挟着令人窒息般的力量,带着那想要刺穿一切的戾气从手中疾驰而出!
恍然一刹!
紫府中早已变幻的法相劫丹,终于!凝成人身。
丹凝相成!
白秋雨身体在瞬间之内筋肉暴涨,硬生生的大了一倍有余!
一道数十丈高,若隐若现的蓝色虚影鼎伫身后!
虚影一出,立刻化为漩涡卷起白秋雨,形成一团旋转着的巨大深色火焰,停滞半息后,轰然落向八人!
“轰!!!”
…………………………………
寒,薄如蝉翼。
清冷之意,随着雾气的消散渐渐远去。在庞大,人数众多,沿着山路蜿蜒曲折而行的队伍下,原由雾气遮挡住的青名山在此时也被人挑开了面纱。
…
慌乱的步伐愈来愈快,毫不停歇,从木走廊中响起的步响声传到黄源耳中。
…
空荡寂静的荡魔殿内落座两排,宗门长老俱聚此殿,除却人声外,再无一丝异响。
殿首的白袍人目光扫过众人,突地一顿,坐在那个地方的人仍是未曾来到。
随即,头颅微侧眼神一转望向别处。听得一众长老们汇报完繁琐,枯燥的宗门事务后,白秋雨缓缓站起,淡淡的话语落在各位耳中,
“园觉禅林的和尚,似乎不想得罪龙虎山,其余的也都是抱沉默之态。现在,形势严峻。”
顿了顿,见无人出声后又道,“诸位,以往事态并未演烈,撤离肃州一事也耽搁下来,至今无成。但如今,我等……”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打断了白秋雨想要继续说下去的念头,紧接着众人都是望向殿门,只见殿们被人撞开,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来者是黄源。
………
“岂有此理!?鲁、齐、吴三国竟然联合派遣军队讨伐我青名山!”
阴晴不定的脸上,怒色泛起。黄源心中思索,三国已率先动手,那龙虎山和园觉的和尚也会附之而来。
哼,好算计!
假使一方势力先动手,其余后拥而上,若是灭不了仙武,其后果可不是只报复带头第一人那么简单。而三国联军,若能够斩草除根,甚好之至。若不能,仙武对任何一方进行报复,都会为其余两国制造出借口,名正言顺的进攻仙武。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仙武门只能依靠三国的凡人生存!
没有凡人入宗,那便会因为得不到新人补给而宗门凋落。
所以,仙武断不敢对三国下狠手!
得知此事,吩咐报信的守山弟子通告全宗弟子到广场集合后,黄源立即奔向荡魔殿。
………
吴国王宫
建仪殿内的气氛诡异,侍女似乎被驱赶了出去。两名使者模样的官吏向卧在上座的掌权者诉谈。身后两名方外之人,则是相互低声细语。
“啧啧,无用的话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让本王出兵吗?出兵可以,前提是本王能得到什么好处?能有多少?”
相貌俊美,雍容华贵,年轻的王轻啄一口琼浆,慵懒的语气从口中传出。
“五分之一。”
一位使者伸出一根手指,冷然道,
“下官还望大王莫要贪心,哼。毕竟,这不是你一家……噗!呃啊!!!啊啊啊!!!”
未等官吏话完,一股汹涌的真元震荡而出,直直轰在胸口,一口鲜血喷出,肋骨尽断!随后,又一股真元从头顶压迫而下,“砰!”双膝跪地!
惨叫着的官吏想要抬头,但那股力量压迫着他无从反抗,愈是反抗,压迫愈重!又一声响,“啪!”像死狗一般趴匐地面,死死动弹不得!
掌权者缓缓站起,双手负后,一步一步走下那仅仅数层的阶梯。
每走出一步,都让内心中的恐惧成倍叠加。脸色发白,浑身汗水如雨点般直下,趴在地上哆嗦着的身躯终于让他回想起这个人的可怕!
双臂使劲的用力想要站起,但是那股压在身上的力量仍旧死死将其扣住。
“下辈子最好不要再做人了。”
俯下身子,年轻的王像是调侃般如是说道。
年轻的王口中轻呐,璀璨夺目的金光自手中亮起,一尊古朴方鼎悬於手中,鼎上镌刻满了晦涩难懂的上古文字,以及面目狰狞从未见过的蛮荒异兽。
趴在地上,呆呆的看着那尊散发金光的方鼎,心神似要被吸进去。
忽地,手持方鼎那人身后,金光熠辉下,仿佛凝有一道虚幻的人影。瞬时,眼中的世界一下变得浩瀚起来。
无垠的天地中,一道伫立了似有万古岁月的人影周围九尊巨鼎环绕,手持一柄恍似长矛般的兵器;脚下无数山莽俱都破碎湮裂,头顶之上的无穹青天绽出道道天堑!
瞳孔极速收缩,脑海中蹦出三个字,还有那传颂了无数时代的传说!
大…………禹王!
与此同时,鼎伴随着霞光落至身上。
记忆终结,直至空白,紫府已崩,魂魄已消。
一切被抹去的,将不存在的,在大禹王的见证下,融於乾坤之内,回归天地之中。
……
“狗,永远不要对主人家吠。”
“本王心情不错,你们说的,准了。”
“然后,滚吧。”
…………………………………
嚯!
哈!
咝!
整齐的吸气声一同响起,忽猛地一声。
杀!!!
黑压压一片的大军,带着大地的震荡,雷声般的嘶吼,蜂拥而至!
天色愈发沉重,像是与下方的黑色照应般,昏暗如囚笼般的的天幕中不见阳光,阴云密布。
青名山,真的,变天了!
…………………
“此战,已不可避。”
…
似已不带幽灵缥缈,青名山中的惊鸟不甚多啼。不再有仙家之境的仙武门上空幽鸦可循,啧是凄然。
数道人影虚立於空,众位长老陆续站立於白秋雨身后。雾气已散的空气中弥蕴着凝重,气息压抑般沉闷。脚下的青名山像是被灾难的气机锁扣住,似蚕嚼叶般逐渐被侵蚀,被渗透。
大军压境!人心惶惶!
凝重,肃穆,以及心中溢出的莫名悲凉,那嗜血般的兽,贪婪地看着那将要被吞食的看似无辜可怜的猎物。
…………
“太宰阁下,文道人已到,三国大军已开赴进山。我等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现在只须擒住白秋雨,之后便踏平仙武!”
景丘看向大军,见那黑色的长矛浩浩荡荡铲入仙武山门后,方才舒缓口气,转首对吴国太宰说道。
被称为太宰的人微微颌首笑道,
“景先生莫急,仙武门好说也是鼎於肃州一大门派,怎能没些底蕴。我等要做的便是先斩白秋雨,引出那只遮遮掩掩,不愿见天日的‘祸害’,最后将仙武夷为平地,寸草不留。”
景丘眼中闪过异色,看向眼前这个年轻的吴国太宰。此人面冠如玉,长衫一袭,蒲扇作摆,发绺轻扬。温润的眼眸中丝丝笑意迭出,当得一绝妙儒生。
仓名,吴国太宰,仅十九岁龄登上一方朝权巅顶。因其神鬼莫测的才思谋略而被吴王戏作为“鬼才天衍违道,卧龙七星续命。”
将仓名之才拟为鬼才卧龙复生,大赞其有二位上古先贤之能。
景丘心中掠过惊悸,藏下那份感叹。随即沉吟一番后释出疑问,
“……嗯……祸害?不知太宰何出此言?”
太宰眼中笑意愈发甚足,踱步二三,笑道,
“没错,是“祸害”,而且还是一个有用的‘祸害’嗬哈嘿哈哈………”
疯癫怪异般的笑声,在景丘耳中那般刺耳,那般格格不入,但他说不出缘由为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