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他语气中的不善显然是在指责宁萌乱碰他的东西。
“我在帮你收拾行李…”
“你定车票了?”他皱着眉问。
“嗯,是明天下午的卧铺。”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让我走?”他突然问。
他每天都在认真复习,准备考哈尔滨的大学,并不是只有G市才能完成梦想。
宁萌一下子愣住了,手上收拾着的衣服啊书啊通通都沉了许多,脑子里一片混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装作很镇定的说:“你回去之后一定不要让姑姑知道,安安静静的完成学业,如果可以的话,你毕业之后可以回来看看……”
江赭炎突然笑这摇摇头:“我还以为你会哭着不让我走呢,看来你到底不是那样的女人。”
“很伟大吧?”宁萌嘲弄的笑了笑。
江赭炎见她没心没肺的跟着笑,突然就收起了笑容:“是挺伟大的,我还真想见见你不伟大时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这个人永远都只会妥协听话,听话到让人心烦,就算她被他利用也还是装作不知道;就算她被他夺走初夜,也还是没有挣扎;就算她跟着他过苦日子忍受着他这样无聊的性格,她还是没有一句怨言。
难道女人在这个时候不该胡闹一次的么?
“宁萌,其实我可以给你一次胡闹的机会。”他突然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宁萌呼吸一滞,蹲在旅行箱前的腿有些发麻,一股巨大的疲惫感袭遍全身,她坐在地板上抱着双腿,心里难受极了,脸上却还是微笑着的。
“江赭炎,我也想胡闹啊,可是谁会惯着我呢?”
“你知道的,姑姑一直没有孩子,我总觉得她几乎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了我的身上,我又觉得她好像很讨厌我。记得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每个人要交一百块钱,我也想去,就跟她说,没想到她把我骂了一顿。我当时还小,想要得到的东西就总是用胡闹来获取,我就大哭,哭了一个小时。最终姑姑忍无可忍,她用手攥着我的脚踝,将我倒立着拎到车子里,那是一个特别特别黑的晚上,我们在家附近的一个小动物园下了车。她揪着我的领子将我拎进了园区,在一块假山旁停了下来。”
宁萌将瘦削的下巴顶在膝盖上,脸上浮着的笑容早已消失,似乎在回忆着很可怕的事。
“当时我害怕极了,哭得更急,她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宁萌,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和那些有爸爸妈妈的小孩一样吗?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会惯着你呢,你再胡闹,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让狮子吃掉。”
“说完,姑姑转身就走了,我站在漆黑的林子里撕心裂肺的哭,她也没有回头,动物园里到处回响着恐怖的叫声,我害怕极了,却固执的站在那里等着姑姑心疼我回来找我,可她没有,她继续往前走,越走越远。后来我还是追了上去,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在她面前哭。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不是我的妈妈,没有人会心疼我!”
宁萌抿着唇,不停的眨着眼睛试图让眼泪回到眼睛里,却还是不慎落下来一颗。江赭炎站在她面前,第一次觉得她是那样的瘦弱,让人想要保护。
“后来我还是在她面前哭了,就是她发现我怀孕的那一天。我当时绝望的蹲在地上,我想着或许我放下坚强发下自尊去哭去胡闹,她也许会怜悯我,让我把我的孩子生下来,可她却动手打了我。你或许会觉得这样的我虚伪我太假,可是我也想不顺心就哭闹,舍不得就掉眼泪,可是谁心疼我,谁会惯着我呢?”
江赭炎欲言又止,蹲下来握住她的手,对她说:“别哭了好不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宁萌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将球球放进婴儿背带里,动作熟练的背在他的身前,然后握着那包碎成两半的玉往出走,宁萌被他牵着,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哈尔滨的大排档已经热闹非凡,他牵着她的手穿过欢笑着喝着哈脾的人群,行至一家叫做金匠家的小店。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他一句话都没说,两个人坐在店里等着,工匠按照赭炎的意思将玉石重新加工设计完,将两人交到了柜台。
宁萌诧异的看着那碎成两半的玉被重新加工打磨成两颗圆圆小小的珠子,又被穿上红绳,在璀璨的灯光下闪着温润的光芒。
两人走出店铺,在灯火通明的大街上压着马路。
“喜欢吗?”他问。
“喜欢。”某个女人还没反应过来,木讷的点点头。
“我给你戴上。”他撩起她的头发,将那串这红绳的玉珠席在她的颈间。
“赭炎,你怎么想到的,要把碎成两半的玉改成吊坠?”
“你当时又是怎么想到的要送给我这个?”他反问。
“因为……因为这块玉坠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一见钟情。我当时琢磨了好久,不知该送你什么,只想着让你开心。”
“这就对了,给心爱的人送礼物之前都要琢磨好久,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到的。”他看似随意地说。
“哦。”宁萌用手摩搓着小玉珠,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心爱的人?”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江赭炎无奈的摇摇头,将话又说得更加清楚些:“你说它叫一见钟情,我觉得该叫日久情深。”
宁萌停住了脚步,傻傻的看着他,就着夜色的江赭炎仿佛来自天上,每一寸温柔的眼神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性格无聊至极的男人,竟然会说出如此让人心悸的话来。
江赭炎叹了口气,挑起眉头看着她。笨女人,怎么还是不开窍呢?
最后实在没辙,他走到她面前。
她站在甬道上,他站在马路边。她所站的甬道正好比马路高出半截,两人这样对视着,就正好差不多高了。
球球趴在爸爸身上,伸手抓着他脖子上戴着的玉珠子,江赭炎严肃的说了声:“不许碰”,球球的就把小手缩了回去。
“宁萌,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在跟你表白……,只是这话他没有说出来而已。
宁萌开始有点懂,又不敢确定。
江赭炎狠狠的望着她,突然一把揽过她的腰身,精准的吻上了她的唇。
一瞬间天旋地转,斗转星移。
从今以后,宁萌由他惯着,开心就大笑,不开心就胡闹,他都会与她风雨同舟,相濡以沫。
你一定曾忽然一瞬就爱上一个人,就只一瞬,成就了一往而深的痴缠。
韩一芊抽了个时间去市郊看看自己的母亲。
衣依气色不错,但由于类风湿性关节炎侵入了关节,所以不得不坐轮椅,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少,见女儿始终在笑,便淡淡抬头,看着她。
“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锦年让我跟他领证。”韩一芊推着母亲漫步在疗养院的小路上。午后的阳光温柔而恬淡,让人心安。
“妈,要不你跟我回家吧?”韩一芊再一次劝道。
“不用了,妈在这里挺好的,吃穿有人伺候着,你又付给劳工那么高的报酬,他们都待我很好。”
住在这里,对于衣依来说,等同于出家。这里的人心灵很纯净,外面的那些噩梦,鲜少侵入其中。
“可是这……”韩一芊还是希望母亲能在身边,尽管那么多年不见,两人不似平常母女那么亲密,但毕竟血浓于水。
“没什么可是的,我这脑子清醒的时候还像个人,糊涂的时候连你都不认得,这个样子和你们住在一起再吓坏了我的小外孙,可就不好了。妈妈很好,你不用担心,倒是你啊,为什么一直不去领证啊,是不是又和锦年吵架了?”
韩一芊心头一暖,有妈妈真好,她也能在和丈夫闹别扭的时候被妈妈絮叨,然后撒娇给自己说偏理。
“我才不会和他吵呢,我只是不怎么理他啊。”
“你这孩子,这种事还当光荣来讲?夫妻之间吵架最忌讳的就是冷战,你心思重,遇事就憋在心里,以后两口子生分了怎么办?”
“哦,我知道了。”韩一芊默默的将母亲的话记在心里。
“一会你就走,下次来看我的时候你和锦年一起来,这个地方偏僻,附近都是农田树林的,你自己一个人多危险。”
“没事的,我都这么大人了,光天化日的,谁会害我呢,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现在不太想见到他而已。”韩一芊想到某人着急的模样,心头有点小小的得意。
“芊芊,你太任性了。”衣依叹了口气,心里一阵莫名的急躁,感觉有点不对劲,马上又说:“芊芊,你快推我回去,我该吃药了,不然一会又要犯病。”
“哦。”韩一芊不敢怠慢,将母亲推回疗养院。轮椅的声音咕噜咕噜的在路上响着,在死寂一般的精神疗养院内显得格外的突兀。
韩一芊看着母亲坐在轮椅上的背影,心头有些五味杂陈的感慨。
母亲的一生,就是在这样的清醒、吃药、疯癫中循环往复,这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韩一芊总是在想,当初父亲惨死之后,那么爱他的母亲到底是要痛到何种地步,才会发疯般的去报复江赭炎的母亲?她那样温婉柔情的一个女人,又是如何做到亲手勒死一条鲜活生命的残忍?
难怪人说时间最危险的东西不是豺狼虎豹,而是爱。爱是精心锻造的兵刃,火候越足,就越锋利。
看到了现在的衣依,韩一芊不禁一身冷汗,记得那次高烧不退,侯艳茹一边冷言冷语的讽刺她,一边用针头不停地扎进她的手背时,韩一芊曾有过恨到想要杀掉她的念头。想到这里,她开始有些后怕,也开始明白牧锦年总是撮合自己宽容侯艳茹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