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烬以神念探查四周,方圆百里的一草一木皆在其监控之中,唯独不见何足道的踪影。根本没有想到,他居然会在冥火焚烧的酒楼里!
酒楼上空,雾气缭绕,剑光扑朔。夜半的凉风轻轻拂过,一道狂放不羁的白衣身影遽然出现,手持长剑,袂裾飞扬。这人在虚空中漫步着缓缓走向炎烬,正是剑揭谛何足道。
炎烬脸上阴晴不定,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沉默不言。火红的披风猎猎作响。
何足道眸中冷意尽显,锋芒毕露,淡淡地道:“既然炎揭谛如此想烧死何某,那就动手吧!”
引剑出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颀长的易剑在漆黑的夜里道意流转,凛冽如水。
炎烬情知理亏,赶忙歉意地笑道:“纯属误会!炎某适才火阵焚楼,并不知何先生就在里面。我追杀一个妖界少年至此,他躲进了这楼里,难以搜寻,这才出此下策。炎某这厢赔罪,还望何先生海涵!”说罢,躬身向何足道施礼。
何足道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哦,原来是场误会!我说怎么三更半夜的,炎揭谛不陪在就要分娩的妻子身边,反而有空跑来焚杀我归鸿道门下四十五口人呢!”
炎烬一听,心里咯噔一亮,原来归鸿道此行一干人众,全部都入住在这酒楼里!
那这场误会是大了去了!
炎烬正欲详加言明,却被何足道打断,“既然是场误会,那么就此作罢。何某也不是斤斤计较的小气之人。夜已深了,炎揭谛请回吧,改日再会!”
何足道转身向着下方的酒楼飞去。
不想炎烬却大喝一声:“且慢!”
何足道一怔,停住身形。他转过身来,瞳孔收缩,冷冷地盯着炎烬:“怎么,炎揭谛还有别的事吗?”
炎烬目光闪烁,瞳孔里透着一丝不易被察觉到的寒光。
“别的事倒没有。只是炎某还不能走,那只妖兽现在还躲在酒楼里呢!还望归鸿道友行个方便,让我进去把他抓出来!”
何足道当然知道那妖兽还在里面。
阿飞手忙脚乱地把他带到二楼藏起来,又在外面扯着嗓子哭嚎,这一切怎么能瞒过他那双眼睛!只是自己的随从家眷现在都还在里面住宿,阿飞又想要营救那个亡命少年,岂能再容他在这里乱来!
何足道冷哼一声,面色严峻,“我奉劝你不要得寸进尺!难道你还真以为我好糊弄不成?我且问你,你说有妖界少年藏在里面,躲避你的追杀,对吗?”
见他语调陡变,绝口不提交人,炎烬冷漠地点了点头。
何足道不等他思索,锋利的眼神直射向他,步步逼问:“此处距离蛮荒森林的妖界,少说也得有几十公里,试问这妖兽得有多高深的道行,才能一路躲过你炎大揭谛如此长途奔袭的追杀?他若真有这么大本事,要从你手里逃走,岂不是轻而易举?”
炎烬情知他如不说出实情,他是不打算交人了。
他疑惑地道:“其实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我能够感知到他的修为很差,根本无法构成威胁,但是偏偏又丝毫感知不到他的武魂和修行属性。我一路捕杀他,有好几次差点就要跟丢。他在夜里的气息极弱,若隐若现,很难被察觉到。”
炎烬所言非虚,这正是他锲而不舍追杀那少年的原因。他的妻子行将临盆产子,急需要一枚品质不错的新鲜精核。这妖兽如此诡异,简直再合适不过了!他不希望何足道跟他抢夺这枚精核。并非是因为畏惧,而是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当知道何足道就在酒楼里时,他就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麻烦了!
何足道嗤笑一声,满脸鄙夷,“既然是个修为极差的妖兽,你居然说他是个少年,这难道不可笑吗?”
炎烬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是啊,这确实不科学。妖兽必须要有至少万年以上的修行,才可能有极低的几率幻化成人形。这妖兽既然是个人形少年,其修行肯定是在万年以上,道行不浅。可是自己却明明清晰地感知到,他的修为太差,简直就跟刚刚踏入武道修行的人类武修一样!
炎烬自己也满腹狐疑,难以置信,更不用说让何足道信服了。
他仍不甘心。正因为如此妖异奇葩,自己才更想要得到这宝贝精核,让自己即将诞生的子女吸收到这匪夷所思的能力!
他尝试着想出一些其他的可能性,试图能让何足道接受:“会不会,这少年修炼了隐匿修为的厉害功法?”
何足道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他可不愿意大半夜的不睡觉,继续在这里听炎烬扯淡:“这世上有没有这么厉害的藏匿功法,你还不知道吗?更何况,这得是多厉害的功法,才能把万年以上的高深修为,藏匿得如此彻底!”
好吧,炎烬自己也不信了,这确实不科学。不过,他还是不甘心。他明明就真真切切地遇见了这个妖异的少年。
就在他苦苦思索之时,突然间他眼睛一亮,灵光乍现:“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这妖兽的父母都是万年妖兽,皆已幻化成人形。所以这个妖界少年从出生起,就已经是人形了!你饱览古代典籍,知道古书上有这样的记载。这是可能的!”
炎烬欣喜若狂,老子终于解释得通了!我是不是太机智了!
炎烬满怀期待地去看何足道的神情,希望能从他脸上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同意自己进去搜查他属下家眷的房间。
没想到,何足道此时已是雷霆大怒,严重暴走了:“炎烬!你他妈还有完没完了!你小学数学是语文老师教的吗?这么小的概率你觉得有可能吗?这少年他爸,能修炼成人,已经太难得了。他妈,居然也能修炼成人!你难道不觉得,同一种族内同时修成两个人形妖兽,这两人还是一男一女,这一男一女还是情侣,这对情侣还生了个孩子,这太他妈梦幻了吗!再说就算是让你说梦话蒙对了,像这样生下来就是人形的子孙,他们家族还不得精心培养、呵护备至啊?会让他一个人跑到森林边缘,让你追杀?”
炎烬实在忍无可忍了。他生性脾气火爆,忌惮何足道的实力,苦口婆心地跟他在这里解释半天,已经实属难得了。没想到,他竟然跟自己在这里磨嘴皮子消耗时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炎烬怒吼一声,火冒三丈:“给个痛快话吧!到底是交人,还是不交?”
何足道虽然性情豪爽耿直,但不是个暴脾气,他做事一向沉稳有度。平复下自己那已经暴走的情绪,他和缓地对着面前这个脑袋大脖子粗的炎揭谛说道:
“不是何某不愿让你进去搜,而是不能让你进去搜。今夜你布下九幽冥火大阵,火势滔天,整个镇上的人恐怕都已被你吵醒。你我二人隔空对峙,骑虎难下,是你无理出手在先。若是当初你直接冲进去抓人,而不是纵火焚楼,何某绝不出手阻拦!更何况,我至今都不信你那嘴中说的那些什么妖异少年的鬼话!
如今六道招徒之日临近,这洛水镇上已是群雄毕至,此刻恐怕已经有不少双眼睛在暗中注视着你我。你视我归鸿道众人如无物,纵火焚楼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进去搜我家眷!何某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怎能再退缩!”
何足道说得不错,此刻的确是有几个人在四周的黑暗角落里看着这边的热闹。
镇子之南,洛水之滨。一个身穿火红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渡口边,手里捏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碧玉杯,品着美酒,津津有味地观看着空中,这场剑拔弩张的巅峰对峙。这人器宇轩昂,眉宇之间透着灵动飘逸的气度。虽然同样是火红色衣衫,穿在炎烬身上,是那么的嚣张,不可一世。而穿在这中年人身上,却是如此雍容华贵,傲然出尘。
镇子以北的荒野之上,一个对于读者朋友们来说并不陌生的年轻人,在那里同样密切注视着这边的战局。他同样也在饮酒。不同的是,他用的是酒葫芦,喝法也不是那么优雅,而是狼吞虎饮,透着几分豪迈,又透着几分贪婪。没错,就是凌天太子,叶凌。他的眼中泛着幽幽的绿光,仿佛是在紧紧锁定窥伺已久的猎物,狡诈而又血腥。在他的身后,三十六个威武高大的士兵默默候在那里,肃穆威严。
镇子西边,也就是在这条街的尽头,一家宽敞的客栈里,雷揭谛雷动天,闭目盘膝,神情庄重,打坐在榻上。他同样也在关注着剑与炎的碰撞。准确地说,不是在关注,而是在感知。他没有睁眼,他已无须睁眼!
天空之上,炎烬听他在自己面前义正言辞的说完,略显不屑地苦笑了下:“说了这么半天,还是非打不可吗?”
这枚精核,他是要定了!
何足道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他不想拉开归鸿道与焚天道的战争大幕。六道之间的战争,他已经经历过一次。所以说,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可以承受得起,归鸿道可以承受得起,天下苍生却承受不起!
可是眼前的炎烬又势在必得,咄咄逼人。箭在弦上,不容不发。
看着闭目思索、良久未言的何足道,暴脾气炎烬忍不住了。他正欲发作,却见何足道突然缓缓开口,打破了夜空中原有的死寂。
“我不想打。如果我们非打不可,那么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
“那我们就打个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