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在这样的境况下,是容不得她开口说话的吧!
荧惑堡背崖而建,四道大门正对着四个方向。而西大门,是堡内的一道禁门。这道高耸的大门后,便是悬崖是万丈深渊。荧惑堡中偶有犯了罪被惩治至死的侍女男仆,便会被顺着门缝将尸体扔进崖底。
这里除了几个轮流看守大门的侍卫外,几乎无人会来。胆子小的是避而远之,一是怕这里怨气太重,二也是怕一不小心就跌入无底深渊。不知道崖底到底有多深,但是敢看下去的人都知道,这悬崖的崖壁上全是参差不齐的尖石,丢落的尸体从上面划过,留下一层干涸的恶心的暗红血痕。
在距离西大门十几米外的拱门处,是一块歪斜的禁门牌子。阴暗的路道,黑色的大门,和门后天际盘旋不散的黑雾,偶有恶臭随风传出来,西大门的一切,不论是远看还是近看,都令人毛骨悚然。
而她此刻的处境,不容怀疑,她的身后便是大敞的西大门。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背脊传来的一阵阵阴风,正在吸取着人身上生命的温度。
她是去外庭找霍曲魂和旭阳,这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可是才走到一半,眼前突然一黑,就失去了知觉。醒来后,她已经站在了这里。
大门两侧的侍卫早已昏死在地上,站在身旁挟持着她的,竟是潜逃在外的辅安公。不是说他早就逃出堡了么?
被紧紧地抓住的右臂渐渐变得麻木,这会儿的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完全没有挣扎的力气,连脚下也变得虚浮,除了还能看到不远处站着的霍曲魂……霍曲魂,干嘛到现在还要冰着一张脸,好难看哦!
“霍曲魂,你不是在全国通缉我?去抓我呀!哈哈哈……”辅安公的抓着她的手臂,站在原地不敢移动脚步。看到面前霍曲魂紧张的样子,发出难听的耻笑声。
耳边传来张狂的笑声,震得耳朵发疼。她皱着细眉,眼光瞄到了霍曲魂手里牵着的小身影。旭阳,别怕,娘亲会保护你的!
“你们谁都没想到吧,我就躲在荧惑堡里!哈哈哈……霍曲魂,你让我失去了所有,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辅安公假意看了看身后的悬崖,连忙收回的眼神里含着恐惧。
疲累的闭上眼,好一会才提起力气睁开双眼。眼前有好多人影在晃,她看到锺隐,还有霍苍杰……
“霍红颜,都说你是霍曲魂最看重的女人!要不要试试看,他敢不敢拿江山来换你?”辅安公覆在她的耳边,以轻蔑地语气掩饰自己的害怕。女人算什么,他知道霍曲魂不会换的。可是不甘心呀,为了这个王位他计划了半辈子。
凭什么大哥就能做惑王,他是老二就活该只能做臣子?他从小就比大哥努力,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父王让他娶别国的郡主,他没意见。父王让他辅佐朝政,他也完全服从。他有自己的政治见解,却从不被父王采纳……可是霍昂呢,整日与花楼女子鬼混,只会吃喝玩乐,根本无心朝政。
霍昂根本不配接位!他才该是惑王的不二人选,是王老眼昏花。现在,霍昂也要死了,他策划了半辈子的夺位计划,终于就要成功了。
“霍苍杰,都是你这个逆子做的好事!我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相信你!不,根本就不该生下你这个逆子!”辅安公气怒地指着霍苍杰,炫耀了无数次的优秀儿子,突然在此时变成了一文不值。
“父亲,明日就是新任惑王的登位仪式了,您放手吧!或许还能留条性命,儿子一定会给您养老!”霍苍杰站在霍曲魂身侧,向前试探性地踏了一步。
“不许动,都不准动!不然,我就拉着她陪葬!”辅安公伸出手臂,手里拿着的匕首亮眼地晃了几下。
霍曲魂无声地拉回霍苍杰,看来劝降无望,只能试着拖延时间,再找机会救人了。
“霍曲魂,只要你把王位给我,她就能活下来!”明日的登位仪式,是他等了半辈子的,是属于他霍淖的登位仪式。
她努力的撑着眼皮,轻轻地摇着头。拿江山换她,这是傻子才会做的事。如今,旭阳身边有了父亲,就算她真的死了也没有关系了吧?
死,五年前,她死过一次。并不是多么可怕的事,真正可怕的是还有太多牵挂。五年前因为没有牵挂而死的义无反顾,现在还能做到吗?
可以的,旭阳,霍曲魂一定会将他养成伟岸的男人。霍曲魂,也会成为最伟大的惑王。即使他会再娶妻,她也不会闹他了!
“你要是敢死,我就把旭阳扔下去陪你!”霍曲魂似乎看出了她微微后仰的身子,急切地喊出威胁的话。他知道,或许她不会在乎他是否下去陪她,但是旭阳还这么小,她是绝不会容许他害死自己的儿子的。
“哈哈……不想让她死,就交出国玺和王位!”辅安公拉回她的身子,双手抓得更紧,生怕这支保命符丢了。
“不。”她发出微弱地声音,抗议地看向霍曲魂。他怎么可以,旭阳也是他的儿子呀!她要是死了也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他说得出就做得到的。
“王叔,您先把人放了,什么都给你!”无法再看着她因他而受苦,好像随时会随风飘走的她令他不敢妄动。即使心疼不舍着,霍曲魂的语气还是很平静。
“你写一封让位予我的圣旨,再把国玺交给我。我就放人!”辅安公看着慢慢失去意识的霍红颜,冰凉的匕首划过她的手臂,留下细细的血痕。疼痛感惊醒了即将昏迷的她,辅安公嘴角扬起得意的笑,这个女人就算死也得等他得到王位了才可以。
“好!”霍曲魂双眼含着冰似的,瞪视着她滴落出血迹的细腕。辅安公,或许他不想杀掉自己的叔叔的,但现在,他就是有一股嗜血的冲动,想要将亲叔叔的血放干放尽……
命锺隐拿来了笔墨与国玺后,霍曲魂将旭阳交给锺隐。才俯下来,在霍苍杰的背上写下让位的旨意。
“让那个孩子把东西拿过来,别想耍花样!”见霍曲魂已经在圣旨上用国玺盖印,辅安公指向被锺隐抱着的颜旭阳。
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算尽心机也得不到吧!接过国玺与圣旨的那一刹,辅安公得到了天下。也失去了全部,包括生命。
她眼睁睁地看着辅安公紧紧地抱着国玺与圣旨坠入深渊,慢慢地化成一个小点,然后不见踪影。
“霍红颜,不许看下面了!”霍曲魂单手牢牢地抱着她的身子,唤回她的下垂的双眼。
她也没注意,旭阳走过来的时候,她只想将旭阳推离悬崖远远地。只是,霍曲魂更快了一步,旭阳被推回到锺隐怀里。只差那么一点,两人都要下去给辅安公陪葬了,还好,霍曲魂被霍苍杰拉住了……
是活了下来,但是她全身都疼。脑袋疼,手疼,脚疼,连心都疼得要死。彻底昏死过去之前,她看到了,霍曲魂因为将她护在胸前靠到崖壁上,背部已被划得血肉模糊。
这个笨蛋!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却一声也不吭,怎么可以这样?这个男人,要让她怎么办?
没有被辅安公害死,想让她心疼死吗?这比让自己疼还疼……即使昏迷了,这份疼都不曾停止!
“登位仪式不去也可以吗?”拘魂殿里今日格外冷清,荧惑堡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去外庭观看新王登位仪式了。她坐在他的床沿,手臂虽然还被包扎着,但她仍坚持自己喂药给他。
“今日的主角不是我!”霍曲魂面不改色地吞下苦涩的药汁,专注的看着她还不算红润的脸颊。真稀奇,这张脸似乎用一辈子也不会看够。
“啊?不是你还有谁呀?”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她故意粗鲁地喂他吃药。
“霍苍杰!”霍曲魂在她不停递药勺的灌药攻势下,很快就解决了一碗的药量。
“啊?”举着药碗的手停在半空,她惊讶地望着他。“难不成要霍苍杰登位?”
“嗯!”点点头,霍曲魂抬起还算完好的左臂,托起她合不上的小嘴。
“你,是在让位吗?”愣了好一会,她才恢复正常。将药碗放到一边,她的小手覆在他的大手上。
“嗯!”他轻声应着,完全不当回事的语气,让人怀疑他对王位到底有没有想法。
“为什么?”当初惑王离世前,他可是答应了惑王,会继承王位也会治理好惑国的……他能放弃王位不一直都是自己所期望看到的吗?现在,反而替他可惜了。“是因为霍苍杰把银月城管理得很好,这次政变立了功,又救了咱们的命,所以你才让位的吗?”
“不是。”霍曲魂轻轻地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头,他们之间是不该有距离存在的。
“那是因为不想重演父王与周慧娘的遗憾?”这个比较靠谱了吧?至少,她就很害怕,他们最后还是会敌不过身份的差距。即使现在的王后不管世事,明明就没什么值得担心的。
“也不是。”
“因为我差点被辅安公害死?”
“不。”再次摇头,霍曲魂的眼神里含着对很久以前的遥想,轻声说:“只是因为,你被我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