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远处站着一位老者,也速该感觉此人气宇轩昂,不同一般人,于是恭敬地问道:“老者,您如此矫健,实属难得。请问怎么称呼您呢?家族可好?”那老者轻轻一捋胡须,悠然地答道:“我见你是个富贵之人,便告知于你,我乃弘吉剌部的德薛阐,今日出门见贵人,实在是难得啊!”他又仔细地看了看后座上的铁木真,高兴地道:“好啊!好啊!寻亲的来了,我们弘吉剌部又要成全一件美事了。”也速该顿时感到德薛阐是个神人,顺口问道:“德薛阐,你是个高人,能为我这个儿子寻觅一件亲事吗?他日定当酬谢。”就在德薛阐仰天而笑之间,后面走来一个健壮秀美的姑娘来,喊道:“父亲大人,又在闲谈何事?快快归来用食了。”也速该看到这个姑娘马上向德薛阐打探。于是德薛阐自得地对也速该道:“你是蒙古的首领,如果我能攀比也速该首领,那也是我家之大幸了。”
也速该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刚到弘吉剌部边陲之地便说成了铁木真的亲事。铁木真等人马上下马坐到德薛阐的帐中。铁木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姑娘,然后又问父亲也速该:“今日结识的小姐年岁几何?我们能一起生活、一起打猎吗?”德薛阐看着铁木真的面相甚是欢喜,就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吾女名叫孛尔帖,今年整整十岁。你们的年岁应该相仿,相貌也显得般配。”德薛阐将孛尔帖叫到身边轻轻地对她说:“铁木真是大福大贵之人,今日我女儿有福气,将来一定会是一个尊者的。”说完,就与也速该畅饮起来。也速该决定明日天明正式向德薛阐家求婚,德薛阐也毫不避讳地说道:“多求也不一定显得尊贵,少求也不显得浅薄。自古没有女儿守门终身的,今日如此恳求,我就决定让女儿嫁给铁木真。”于是一门亲事就这样约定下来了。
大概过了三天时间,也速该也要辞别德薛阐了。在临行之前,也速该轻轻地叮嘱德薛阐说:“吾子生性顽劣,如不从管教,你就拿皮鞭招呼就是,不必在乎什么伤痛。”说完,就纵马直奔三河源头而去。
走在路上的也速该不停地对身边侍从说:“此次大事如此顺当真是难得,回去之后我们蒙古族人一定都会庆幸的。感谢天神,感谢他保佑我们的灵魂。”说完,就纵马长驱向前,一口气就跑到了扯客彻儿山脚下的失剌客额列地界。此时也速该肚中一片闹腾,他感觉到饥饿难忍,但天色已经傍晚,于是他对侍从说道:“我们先在附近找个安身之处,明日再赶路。”过了一会儿,几个侍从慌张地跑回到也速该身边喊道:“首领,我们看到远处有一个生火的营地,可能是有行人出没,我们去借宿一晚吧!”也速该得到这样的汇报感到非常满意。于是顺着几个侍从指点的路径,也速该进入了这些人的营地,小心地问道:“我是远来的客人,让我们一起来进餐吧!”也速该二话没说就坐下吃了起来。经过询问才知道,这些人是塔塔儿主因氏驻地,他们正在举行宴会。
因为此时的也速该饥渴难忍,加上草原人的那种特有的礼仪——在行路中的人无论什么身份都可以与正在举行宴会的人共食同饮,所以也速该就没有在意别人的敌意,再说在乱世中昨日的仇敌就是今日的朋友。带着这样的想法,也速该欣然地坐在宴会中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而对那些坐在正座上的主人们却没有在意什么。这时一个坐在宴席最拐角的小侍从站起来,走到也速该面前诡异地对他敬了一杯酒,然后那侍从慌张地离去。也速该因为一路的风尘和劳顿,也没有在意他的举动。那小侍从马上回到他们的族长身边悄悄地告密:“我的首领啊,你可知那来吃酒的人是谁?他便是九年前抓走铁木真兀格首领的也速该,在下亲眼见到他抓走了铁木真兀格首领。”说到这里,那首领马上心生气愤,于是决定在也速该的酒中下毒,将他毒死在主因氏的手上,为首领报仇。
他们精心准备了一杯下有剧毒的马奶酒,那个侍从又来给也速该敬酒,也速该正高兴,于是拿起毒酒便一饮而尽。当时在宴席上也速该吃下许多东西,腹中有点不舒服,但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对。大约到天黑时分,也速该从宴席上退了下来,那些主因人对也速该说:“远方的贵人,我们在赶路,所以要连夜奔驰,所以请您另寻宿处吧!”也速该等人就离开了他们的营地,准备天亮之前走出失剌客额列地面。他们马不停蹄,长足而进。不久,也速该顿时感觉腹中疼痛难忍,在马上不能动弹。也速该心中顿时明白过来塔塔儿人的阴险,坐在马上大声地呼叫:“吾命将休也,请众人快马加鞭,让我归去与亲人会面,如此吾死方休也!”左右侍从马上哀怜起来,但却没有停止赶路。他们一边安慰也速该,一边快马加急地直奔三河源头。也速该在马背上足足痛苦了三天三夜,一行人等才赶回三河源头的蒙古部驻地。
诃额伦夫人在帐中坐立不安地守望着也速该首领的归来,就在她凝眸远视之时,突然远方出现一彪熟悉的人马,诃额伦夫人一眼便认定是也速该首领归来了。但她心中又疑虑:“行人如此仓促,难道有什么劫难吗?”诃额伦夫人不安地迎上前去,却发现也速该生命垂危地伏在马背上口吐白沫。护卫在他左右的侍从马上向诃额伦夫人详细说明了情况,然后将也速该扶入帐中。诃额伦安抚着道:“也速该夫君,你这是怎么了?他日我儿要你来主持婚礼呢,你不要离去啊!”半晌的工夫,也速该才缓过神来轻轻地安慰诃额伦:“我命将去,快快将吾儿叫来,我有遗愿相托。”身边的一个侍童马上跑了出去。也速该又说:“将晃豁坛氏的蒙力克叫来,我有要事相交。”于是诃额伦身边的另一个侍从去请蒙力克去了。
片刻的时间,也速该的儿子们和蒙力克都聚在也速该的身旁。也速该奄奄一息地对众子说道:“吾子们听着,今后你们要对诃额伦母亲言听计从,不可有半点差池,你们勿要以为你们年幼就无所顾及。我去了之后,你们就不得任意妄为。”说完,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又让蒙力克听话,“蒙力克先生,吾子尚幼,以铁木真为长,希望你能去弘吉剌部将我子带来,如此我们心中便安定了。”诃额伦转到也速该面前,也速该喃喃地对她说:“你要善养我众子们,让铁木真成人,让众子成人。如此铁木真就可以带着众兄弟为吾报仇,荡平塔塔儿。”
蒙力克遵照也速该的旨意,将铁木真接了回来。看到一片狼藉的铁木真听完父亲交代的遗嘱后,大声地呼叫着:“天神在上,我要立誓为父亲报仇!”从此铁木真心中便播下了仇恨的种子。也速该仰天长啸一声,命绝于首领大帐之中。
树倒狲散众叛亲离
深秋的大草原,天空中笼罩着厚厚的乌云。就在也速该的葬礼刚刚结束之时,蒙古族内部就产生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泰赤乌部中的一些狂傲者就叫唤着:“今日也速该首领仙逝,我们应当在众部族中挑选一位蒙古首领来。泰赤乌部作为最强大的部族之一,有能力领导起蒙古各族来。”而在诃额伦夫人听来,这样的话是那样刺耳、那样背离情理。诃额伦在也速该首领葬礼上惊呼着:“今日也速该首领随天神而去,他日定会在天仙之地保佑我大蒙古族。让我们的百姓和属民都为蒙古乞颜氏祈祷吧!我们会有一位让众人满意的新首领的,众亲族只要同心协力,一定会让蒙古部更加强大。”诃额伦带着悲愤的心情将自己的意思表达给众人,要众人不要像先祖那样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但她的声音却没有刺中那些有可怕用心的阴谋家们,在整个蒙古族中,正在酝酿着一场更尖锐、更残酷的权力斗争。而阴谋者的共同敌人便是诃额伦母子。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在蒙古人的面庞上滑过,部族之间的权力斗争也越来越明显。就在也速该去世的四个月后,草原上黄冬草渐渐消失,草地一片碧绿,天空也飘扬着花儿的芬芳。但蒙古部中却没有一个人轻松下来,因为每个人都在窥伺首领的权力,诃额伦母子们整天生活在悲伤和忧郁之中。诃额伦母亲因为要安养众子,所以终日不得安歇,加上各部族长的冷眼相待,她越来越感觉无力支撑局面。就在她百感焦急、身心疲惫的时候,一个幼小的侍童从泰赤乌部的营地中奔跑过来,站在诃额伦母亲的帐中大声地禀报道:“诃额伦夫人,明日部族之中将要举行祭祖大礼,请诃额伦夫人早早准备。主持祭祀的是俺巴孩汗的二夫人斡尔伯和沙合台。”诃额伦得到消息之后,马上赏给那个小童一个糖块,于是那个小童马上就转身跑回去了。就在此时,诃额伦急呼:“孩儿,还是在斡难河畔的平阔之地举行祭祀吗?”而她的声音显得非常虚弱,那个小童又跑得飞快,诃额伦的话根本就得不到回音。
晚上,诃额伦坐在帐中正在缝补衣物之间,突然外面转过一个身影。诃额伦大声喝问是何人,于是那个高大的男人马上现身站到帐中道:“我的诃额伦夫人,明日祭祀祖先,你等可有时间前去参加?也速该首领刚刚逝去,如果不便你就不必参加了。”诃额伦看着那个人,原来是蒙力克,于是她心中安定下来说道:“我会去的,请众人不要忘记我们的存在啊!”说完,就请蒙力克出了营帐。坐在营帐中的合撒儿小心地站在母亲的背后说道:“母亲,近日泰赤乌氏对我们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们心中甚是愤懑。明日母亲可以不去,免得又生出什么让我们吃亏的事端来。”诃额伦听了合撒儿的话之后并没有说什么,但她在心中盘算:“泰赤乌如今正想抬头,为非作歹。明日我定要好好观看动向。”
就在这个夜里,诃额伦在卧榻上心神不宁,脑中不断地想到从前的事情,大约过了大半夜的时间,她烦躁不安,坐了起来。就在天色轮转到牲口嗷叫的时候,她却坐在卧榻上安然地睡着了。于是外面喧闹的呐喊和忙碌走动之声她也并未听到,儿子们轻轻地走到母亲身边轻轻地在她耳边说道:“母亲,今日是祭祀祖先的日子,您不是说要去参加吗?”此时诃额伦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开双眼发现帖木格正在用力地在自己头上抚摩着,于是她大声地喊道:“吾儿此时怎么在我帐中?难道豁阿黑臣没有照顾你们吗?”诃额伦夫人淡淡地清了清喉咙,突然想到祭祀的事情,于是迫不及待地穿戴好衣物,牵着几个孩子就往祭祀场地奔去。
当诃额伦带着铁木真等子走到营寨不远处时,一个忙碌的侍从对诃额伦说,这次祭祀不在这儿,转向斡难河的西头去了。得到消息之后,诃额伦等人就掉转方向向西面奔去。远远就看到祭坛上站立的人群之中有俺巴孩汗的二夫人手执圣樽,正在向祖先进行最后的敬礼。诃额伦母子飞奔而至,跪在地上与众人一起行礼。但此时塔儿忽台等人却故意站在当中,占据了诃额伦母子应有的位置。但诃额伦也没有愤怒,因为她自知迟到便不想与之争执。
很快,祭祀结束了。诃额伦母子安心地坐在祭台前等待着分享祭品,但她们坐在草地上等了若干时辰却没有得到一点儿祭品。在蒙古人心中,祭祀中的祭品是要族人共享的,而得不到祭品就被认为不是蒙古族人。而诃额伦母子没有得到祭品,很明显是一种极大的耻辱,或是被族人赶出了蒙古部族之外。于是诃额伦夫人站上前来,据理力争:“两位大夫人好生无理啊!我们身为蒙古贵族,怎么能不分给我们也速该家人一份应有的祭品呢?也速该首领刚刚离去,我想他在天神那里也会怪罪你们的!”诃额伦声色俱厉,充满愤怒。于是斡尔伯大夫人涨红了脸,口水四溅地呵斥道:“你们想分享祭品,那为何姗姗来迟?难道你们天生就是吃现成的吗?遇到吃的你们就吃,遇到喝的你们就喝,天下是没有这等美事的。你要吃祭品,就回去自己做去吧!”说完就要四散归去。诃额伦听到此处,心中更加恼火,于是责问道:“你们不给我祭品,就是不承认我是蒙古人,你们有什么权利将我排除在外?”那个愤怒的二夫人沙合台更凶狠地说道:“你说我们排除你?那好吧,我们就迁到别处去,既然你污蔑我们排除你,我们不如就如你所愿。我们换个营盘,各奔前程吧,免得在一起吵吵闹闹。”
就在诃额伦与两位夫人大吵之时,泰赤乌的首领塔儿忽台纵马上前,厉声喝道:“蒙古的首领本来就是泰赤乌氏的,俺巴孩汗死去他们才敢为所欲为。今日既然要分道扬镳,那我塔儿忽台第一个赞成。”塔儿忽台又高声喝道,“泰赤乌部的兄弟和属民,我们迁徙吧!”喊毕,众多蒙古部人都随了塔儿忽台,其中有也速该的近侍泰赤乌人脱朵延吉儿帖,甚至许多乞颜氏的贵族和百姓。
第二天早晨,塔儿忽台率领着大部分蒙古人信誓旦旦地吆喝着,举起铁刀,要向斡难河下游迁徙。眼看着也速该成就的事业即将毁于一旦,但晃豁坛氏的察剌合、蒙力克父子还与诃额伦母子一条心。察剌合老人不满塔儿忽台的叛逆行为,于是揪住脱朵延吉儿帖的战马的缰绳,拼命地劝阻他,让他以大义为重,不要做背离祖先的事。背信弃义的脱朵延吉儿帖却说道:“今日深水已经干涸,坚石已经破碎。我们没有了保护伞,这样的生活是无知的,还不如早早散去,各自为政的好。”说完就要纵马飞奔,但老察剌合死死地揪住缰绳不放。脱朵延吉儿帖见别人都已经远去,心中马上躁动起来,于是顺手提起长矛,用力地在察剌合老人脊背上刺了一矛。察剌合应声倒地,鲜血如注。脱朵延吉儿帖看到缰绳已经放下,大声喝道:“你愿意随着铁木真母子便去,还想阻止我不成?”说完就飞奔而去,追赶大部队去了。
躺在地上的察剌合老人一边哭泣一边叫嚷着:“有朝一日铁木真诸子定会让乞颜氏重得光明的,那时一定要将你们这些负心的狼全部打败。”他的喊声传到了整个乞颜部的草地上。蒙力克将他送回帐中。此时不知发生何事的铁木真转了进来,失声痛哭起来:“我的好公公,今日是什么人将你伤成这样?”于是察剌合向铁木真详细地说明了情况,声嘶力竭的铁木真捂着双眼跑到诃额伦母亲那里向她诉说着。
诃额伦夫人站在斡难河畔的营地里,发现空无一人,仅剩下来的人马也都站在寨门前观望着。诃额伦夫人执鞭上马,厉声喝道:“乞颜氏的族人们,还不快快归去安歇,待我去让所有人马都回来,那时我们再一起享受荣华富贵。”诃额伦因为心中愤怒,再加上自也速该去世之后的悲伤,所以她的动作变得有些缓慢。坐在战马上的她挥舞着麾旗,于是所有的部众都跟随上去,诃额伦又大声叫道:“我族人听着,今日不追回叛逆者,我们决不归来。希望也速该首领在天神那里发威,将叛逆者的心儿都掳掠过来;让叛逆的头子都在死神面前忏悔。乞颜氏是太阳的儿子,是天神的后代。我们出发吧!”说完,大队人马便气势汹汹地向远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