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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几人一听入党,立马严肃起来。毕竟在中国,只有党才能带领人民走向发家致富。老大朱勇自升入大学的第一天起——也就是前天——便给自己立下了人生的三大目标:入党、考研、找对象。如今首要目标当头,朱勇敢不认真对待!于是迅速找出军训服,穿着整齐,严阵以待。老七好心提醒道:“大哥,明天才开始军训呢!”

朱勇挠挠头,笑道:“我先适应适应。”

众人顿时无语……

第二天一早,寝室几人正酣睡时,一阵闹铃声响起。周洲看了一眼手机,才5点,于是倒头接着睡。刚要睡沉,闹铃声又起,如此半个小时之内,闹铃响了又停,停了又响,周洲忍无可忍,大骂一声:“这他妈谁啊?”睁眼一看,寝室几人也都被吵醒,老大早从床上下来,准备洗漱。老三哑着声问道:“大哥,是你定的闹铃吗?”

朱勇随意说道:“吵醒你啦?”

几人闻言,异口同声:“废话!”

朱勇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怕迟到,所以定了六个闹铃……”

众人一阵无语……

周洲揉了揉眼睛,说:“今天晚上我给你带饭,你就在操场睡吧。”

“为什么?”

“免得明天迟到啊!”

朱勇无言以对,拎着脸盆去了洗漱间。

众人说说笑笑,清醒之后,怒气渐渐消了,见朱勇从洗漱间回来,歪着脑袋,手捂住脖子。老三笑笑:“这咋了?兄弟们说你两句不服气了?”

“睡落枕了。”

“谁叫你穿着迷彩服睡觉,不落枕才怪。”

几人来到操场,早有教官等在那里。教官是个瘦瘦的小青年,中等个子,一脸黝黑的皮肤足见平日训练的辛苦。军训的第一项是站军姿,所谓“挺胸收腹头抬高”,站军姿要求的便是整齐划一,斗志昂扬。只是刚刚经历了三个月暑假的新生们,很难马上达到教官的要求,一个个东倒西斜、七扭八歪,活像一窝待宰的鸡,而朱勇无疑是最为鹤立鸡群的一只。

教官在连队里是排长级别,训惯了新兵,却是头一次训新生,哪见过这路散兵游勇?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大喝一声:“立正!”

其实众人早立正了,只是闲散的时间长了,这立正便成了只立不正。教官没能体谅同学们的难处,以为同学们是在跟自己作对,更是气上加气,正巧看见朱勇歪着脖子,盯着自己。军队里有军纪约束,士兵哪敢跟教官叫板?这教官倒是头一次见到有人胆敢挑衅自己,瞪大眼睛,怒视朱勇,喝道:“啥意思?还不服?出列!”

朱勇自觉立得端正,没想到教官要自己出列,战战兢兢走出队伍,紧张得一言不敢发。队伍里早笑开了花,教官脸上更挂不住,说道:“50个俯卧撑,做完了再开始训练。”周洲一看教官要动真格的,慌忙打了报告,替朱勇解释了一番,教官方才平息怒气。朱勇歪着脑袋,投来无限感激的目光。

大学生军训,观赏性大于实用性。因此,站军姿,齐步走,跑步走这几项是贯穿军训始末的。站军姿虽然辛苦,却相对简单,比较难的是齐步走。人都会走路,可是当把走路当做目标进行时,却往往迈不开腿。假设将人体五脏六腑全部交由大脑处理,经谨慎思考后再各自行使功能,必将导致猝死,这大概也是足球运动员临门一脚总爱射偏的原因。周洲如今正在体会这种半猝死状态,顾及到手,顾及不到脚,手脚都顾及到了,就开始顺拐。所幸周洲逐渐调整心态,慢慢适应下来。

不过有些人仿佛天生就是顺拐的材料,譬如老五刘洋。老五头大脸大屁股大,整个就是一极不协调的组合体,加上顺拐的步伐,活像一个脑血栓患者操纵的一只提线木偶。周洲观察许久,总结出这样一条规律——凡是落脚越用力的人,往往最容易顺拐。老五每落一次脚,都仿佛有力劈华山之势,颤动着大地,从而导致他的脸也跟着颤,臀也跟着颤,周洲的心也跟着颤——但凡多看几眼,便会立刻把自己带顺拐了。教官无奈,只好多次将老五从队列里提出来,专门训练。然而越是如此,老五就越是紧张,到最后几乎是全程顺拐绕操场一周。教官大叹老五奇才,说正常人跑一圈都没有老五顺拐走一圈快,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维持身体平衡的。老五正接受单训之时,代班终于姗姗来迟,老五见松岛姐姐到来,更是快马加鞭,仿佛要飞将起来。松岛姐姐见状,直接在点名簿上给老五加了一个大大的负10分。

松岛姐姐长得博爱,训起人来却毫不留情,把老五批得体无完肤,当真是赤诚相见。老五眼含泪水,终于慢慢将步伐调整过来,教官大赞松岛姐姐训练有方,老五也终于胜利归队,只是这胜利来得太过惨败。老三暗暗替老五鸣不平,声称要报复松岛,众人无不佩服老三不顾学分,见义勇为。老三大喜过望,发下誓愿:“我非将她弄死在床上不可!” 众人闻言又大失所望,原来这老三并非是要见义勇为,实则是想胡作非为。老三消了消怒气,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策,心想自己竟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失去了原有的判断力,生生将自己这饿狼之心暴露在众猛虎爪牙之下。于是慌忙改口,说:“兄弟们一起努力,先到先得。”老五狂扭臀部以示鄙夷。

教官见同学们渐渐有了起色,心情开朗许多,趁休息时,跟同学们聊起了闲天儿,说自己体质健壮,身手不凡。为了使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像吹牛,还即兴翻了几个空心跟头。同学们无不鼓掌以示崇拜,朱勇更是大叹“厉害”。只是这两个字配上他歪着的脑袋,怎么听都像是在讽刺。松岛姐姐在一旁见教官翻跟头,一边鼓掌一边走过来,故作神秘地跟大家说:“你们知道教官最厉害的是什么吗?”此话一出,众人无不邪念顿生,玩味地看着松岛。松岛意识到自己话说得有些奇异,慌忙接续刚才的话题,“教官最拿手的是唱歌,大家想不想听啊?”

话音刚落,队伍里瞬间传出阵阵怪叫,男同学们无不皱眉,女同学们无不兴奋。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教官唱了一首《死了都要爱》。这教官嗓音倒是不错,只是军歌唱得多了,唱什么都一个调,生生把一首死了都要爱唱成了《义勇军进行曲》。一曲唱罢,教官自己也觉得唱得不够好,同学们不好驳教官的面子,便纷纷礼貌性地鼓掌。朱勇刚才连连给教官难堪,急于挽回一些好印象,于是大鼓特鼓,仿佛朝鲜民众热烈欢迎金正恩上台。身边老四慌忙提醒朱勇:“小点声。”朱勇鼓得起劲,只听见一个“小”字,于是勉强挤出笑容,继续鼓掌,生生将教官黝黑的脸得通红。教官无奈,只好默默离开去喝水……松岛瞪了一眼朱勇,仿佛在宣判他的死刑。

不过幸好教官不是个记仇的人。到了晚上,大家吃过晚饭后,再次在操场上集合。白天训练,晚上也要训练,不过训的是唱军歌。这项训练容易许多,也轻松许多,同学们有说有笑,仿佛一个大家庭。教官见大家学得差不多了,便让大家席地而坐,提议推选同学唱歌给大家听。老二毛遂自荐,首先献曲一首,大家鼓掌欢迎,大概是这热闹传染给了其他连队,一时间,操场上歌声此起彼伏,俨然成了赛歌会。军训场上赛歌,比的不是好不好听,而是声音够不够大,用教官的话说,“唱的不是歌,是气势!”于是一场赛歌会转瞬间变成了赛“狮”会,狂吼乱啸之声回荡在操场。此时若有路人听见,必定被吓得毛骨悚然,然而身临其中,感受到的却是——温暖。

老三觉得唱歌不是自己的强项,起哄说要听代班来一首,多半是为了让松岛注意自己。全体男同学一致赞同,女同学们不明所以,也跟着起哄。松岛不好推辞,唱了一首《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松岛的声音恬静安然,全然不似全体男同胞所想象的激情四射。也许是大家喊得累了,也闹得乏了,听这声音仿佛全身都跟着放松起来。周洲自夏沫消失之后,开始爱上了这首歌,究其原因不过是歌名跟自己的心境吻合,如今听见松岛娓娓道来,不觉在心中跟着哼唱起来:“亲爱的你怎么不在我身边,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海的那一边乌云一整片,我很想为了你快乐一点,可是亲爱的你怎么不在身边……”

其实喜欢一个人,往往是因为一点极小的细节,只是这一点细节就足够让人铭记一生。周洲听这歌声,仿佛是在诉说自己的遭遇,又仿佛在倾听自己的悲伤,有那么一瞬间,周洲甚至感觉自己是在跟夏沫对话,然而,这感觉,只在周洲心头划过,并未做停留。

第二天,军训一如往常进行,只是周洲看松岛的眼神,却有别于平常。女人的敏感远超乎男人的想象,甚至许多人认为女人是有第六感的。老二研究女人透彻到极点,深知第六感的重要性,于是不止一次在心腹之中向松岛表白。只是这第六感大概有些选择性,老二用尽吃奶的力气,搞得肚子咕咕乱响,却愣是没有使松岛听到,于是只好又无数次传音给马桶,这也大概便是表白失败后的倾吐吧。周洲压根儿不信老二那一套,亦或许是不敢相信老二那一套,毕竟他心里还藏着疙瘩,以周洲倔犟的性格,非要把这疙瘩解开之后才敢去系另一个疙瘩。

然而,系疙瘩解疙瘩的问题只困扰了周洲几个小时,到了中午,烈日当空,炽热的阳光冲散了周洲的困扰,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困扰——脱水。周洲自开学以来,一直闹肚子,大概是因为水土不服,如今身体极度虚弱,又在这烈日之下站了几个小时,加上周洲自小便有的低血糖的毛病,如今两病齐发,只觉头晕目眩。教官见周洲脸色惨白,慌忙叫了几个同学将周洲搀到一旁。周洲坐下之后,感觉心也慌、手也颤。这时松岛走了过来,递给周洲一瓶水,周洲第一次近距离看松岛,感觉这女孩跟夏沫有点像,一样的清新,一样的安静。松岛见周洲发愣,慢慢坐下,淡淡地说了一句:“水?”周洲此时跟松岛只一拳之隔,甚至可以看清她的每根睫毛,一时不知所措,于是心更慌,手更颤,感觉体内像火烧一般。看了一眼松岛手中的矿泉水,指了指自己的头顶。松岛不明所以,疑惑说:“这可是冰镇的水!”周洲点了点头,表示没关系。松岛于是拧开矿泉水,一股脑儿倒在周洲头上,周洲顿时感觉一阵眩晕,大喊一声:“你疯啦?”

松岛委屈说:“不是你让我倒的吗?”

“我是让你把矿泉水瓶放在我头上降降温,谁让你倒了,这是常识……”说到一半,凉水起了作用,周洲渐渐清醒了些,便强忍怒气,说:“算了。”松岛见周洲不再生气,慢慢坐下,过了一会,两人相视一笑,周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他们都叫你松……”松岛刚要回答,突然意识到自己身为学长,又是代班,身负重任,于是猛地站了起来,说:“你好点了吧?好了就继续训练去!”

周洲一愣,心想女人翻脸果然比翻书还快,这松岛翻脸就像翻报纸,直把周洲内心翻得七上八下,无奈只好归队继续训练。

旁人不知道松岛跟周洲说了什么,只见两人连说带笑,甚是亲昵。周洲走回队伍,见众人眼神如刀,只差将周洲生剥活刮了。周洲冒着刀林箭雨,走到队伍中间,深感爱情的危险性,不仅能害了自己,更能让旁人害了自己。老三回头骂了一句:“你小子忒不仗义了!”说罢一头栽倒在地。周洲吓了一跳,以为松岛跟自己说笑几句,伤了老三的心,暗叹这小子还是个痴情种子,却见老三偷偷睁开一只眼睛,对着周洲做了个鬼脸。

教官见又有人晕倒,赶忙派同学搀扶,心说学生的身体素质就是不行,这么一会儿就撂倒了两个。老二早识破老三把戏,只恨自己动作不够快,脸皮不够厚,让老三占了先机,心中权衡是该晕好还是不晕好。正思考时候,却见旁边老七猛然倒地,老二心中大骂一声:“都他妈畜生!”转念一想,怪也只怪自己不争气,关键时刻掉链子,于是又骂了一声:“真他妈废物!”

一旁坐着的老三刚要招呼松岛帮自己买水,却见几人搀扶着老七走了过来,老三低声说:“你来干吗?你不是都看破红尘了吗,跟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凑什么热闹!”

老七嘿嘿一笑:“贫道下凡化缘来了!”这一句话,足见老七不仅看得破,而且看出了境界,生生将道士、和尚、神仙汇集一身。老三大骂:“无耻!”心说对待无耻之徒,只能用两个字回应——无视。

松岛天生丽质,早身经百战,老七、老三这点小伎俩哪骗得过她?于是拿来两瓶矿泉水,往两人头上一浇,丢了一句:“回去训练吧!”

两人面面相觑,心说刚才可不是这么回事儿啊!老二见两人纷纷成了落汤鸡,暗暗偷笑,心里大喊无数遍:“活该!活该!活该!活该……”

老三未能得逞,心中无限郁闷。美女跟钞票一样,捧在手心里成了宝物,捧在别人手心里就成了赃物。老三骂了一句:“妓女!”身边老七随“头”附和,恨不得将头点到地上以表明态度。周洲听见老三骂松岛,却不知怎地,心中竟隐隐有些生气。

第二天一早,周洲刚到操场,迎面遇见松岛。周洲没想到大三的学生还能起这么早,打了一声招呼,突然想起老三昨天骂的那句“鸡”,越琢磨越有意思,“噗”的笑出声来。松岛不知周洲笑的什么,疑惑地看看周洲,心想是不是发烧了,于是抬手摸摸周洲额头。周洲被松岛摸了个措手不及,干脆也就不躲,突然闻到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心知是松岛身上的味道,大有红楼梦里“仙袂乍飘,闻麝兰之馥郁”的意味。猛然又想到警幻仙子教会贾宝玉云雨之事的情节,当下新生邪念,一脸淫笑。松岛见周洲这般模样,心想定是高烧烧坏了脑子,赶忙从包里拿出退烧药、感冒药喂给周洲,一面还道歉说:“昨天真不好意思,害你发了高烧。”周洲正意淫得快乐,突然被松岛惊醒,没好气地咽了口水,吞了药。

这时,老三赶到了操场,正看到松岛给周洲喂药,举手投足间,一股母爱气息直冲云霄。老三心里琢磨:周洲这小子平日里人模狗样,想不到还是个高手,三十六计运用自如啊!老七几步追上老三,看了一眼周洲,丢下一句:“扮猪吃老虎!”刚要朝队列走去,老三一把拽住他衣领,就朝松岛嚷嚷:“许建明说感冒的可不止他周洲一个人!”老七瞪了一眼老三。松岛闻言,笑着把药递给周洲,周洲连跑带颠来到老三面前,就要给老三喂药。老三心说:“怎么什么事儿到了我们这就变了样呢?”当下就给周洲下了战书:“你小子等着,好戏还在后头呢!”周洲一把撬开老三的嘴,往里灌药,“吃你的退烧药吧!”老七在一旁偷笑,心想你俩使劲儿掐,我好坐收渔翁之利。

几人各有打算,老三提议说:“不如我们请松岛吃饭吧,就说代班每天监督我们辛苦,饭局上咱再一较高下如何?”东北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好面子,每天为一张脸争的死去活来,周洲大大继承了这一优良传统,他本不想跟老三去争松岛,没想到老三给自己下了战书,鬼使神差地说:“我去请她!”老三也不示弱:“我去定饭店。”

几天后,寝室几人带着松岛来到定好的饭店,一到饭店门口,周洲就觉着不妙,这饭店周洲只听过没见过,据说是出了名的贵,来这里吃饭的人,既不吃鲜美,也不吃服务,吃的就是一个字——贵。老七在一旁暗暗赞叹老三阴险,心想这他妈分明就是设好的一个套啊!

周洲如今是骑虎难下,明知道是圈套也得硬着头皮往里钻,只是钻进去容易,钻出来可就难了。几人战战兢兢点了几道菜,周洲看着菜谱,简直就像看银行账单一样纠结,心想来这吃饭的人不是脑子烧坏了就是被门挤坏了。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正在这吃饭呢吗,两项权衡一下,姑且把自己归到第一类人,心说老三这两类都不是,他是用脑袋生生把门给挤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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