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城市还在沉睡。
马路上的车辆稀疏,街道上也没有什么人,偶尔穿行而过的都是些身穿校服边吃早餐边往学校赶的学生哥。
蒲刃身穿一套黑白相间的运动服,脚上是带气垫的运动鞋,他在跑步,严格的说是在慢跑。住院期间,一方面身体虚弱需要休养,另一方面光吃不动的现状又使他胖了不少。所以蒲刃选择跑步的方式调养身体,坚持了一段时间后,发现体力的确有所恢复。
其实他是热爱跑步的,但是断断续续不可能坚持得那么好。这一次的车祸虽然不是特别严重,却让他感觉元气大伤,所以决定将跑步变成一种生活方式。
即使在空无一人的情况下,蒲刃也意识到有人在关注着他。
这或许也是后遗症之一吧,像他用脑时间一长便会隐隐的头痛,阴雨天骨折的部位就明显的酸胀一样,他知道有人在盯着他,上一次他跟死神擦肩而过,一切都已在不言中。
他的确是开始了新生活——至少在外人看起来深信不疑。
事有凑巧,蒲刃所住的地方离冯渊雷出事的地点并不太远,所以偶尔,当然也仅仅是偶尔,他会到那里转上一圈,晚上会放心一些,毕竟夜晚是所有人的伪装,他或许还会在马路牙子上坐一下。但是白天,即便是路过,他也不会有片刻的逗留。
现在是清晨,蒲刃慢跑穿过冯渊雷的出事地点,这里的景象他已经分外熟悉,树木,街道,大型超市的门脸和飘扬的彩旗,曲卷着身体沿街而睡的流浪汉,总之一切如故。但他做出熟视无睹的样子跑了过去。
法学院的宫西漓教授说,没有“没有端倪”的现场。
这便是他不得不光顾这里的原因,蒲刃感觉自己已经走到山穷水尽,信奉经典名言是目前唯一可走的路,然而这里可以说毫无端倪,甚至他的脑电波都超平稳,连半点灵感都没有。
周末的晚上,蒲刃应邀到乔乔的家中吃晚饭。
他买了一些水果,给幽云的巧克力,还有法国的葡萄酒,然后欣然前往。他还没来得及购买新车,所以做这些事情必须搭计程车,进进出出动作感很强,就差没有配合甜蜜的表情了。
事实上他也感到了家庭的温暖和愉快,自从他和乔乔从三亚归来,两个人少有的默契。乔乔是那种能够在不知不觉中让男人想稳定下来的女人,她真的有这种魔力,她不是温柔,也不是狐媚,更不是什么善解人意,而只是随意,自然,单纯到透明。
三亚回来之后,乔乔提前回设计院上班了。
也许是爱情的滋养,她现在的身心已经渐渐走出阴影,可谓明艳照人。
其实生活本身就是表演,完全可以混为一谈,真假难辨。蒲刃有时候会想,他到底是希望演得更真实一点以免杀身之祸,还是真的陶醉于迟来的幸福生活?老实说,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样的夜晚也属寻常,幽云在自己房间的灯下做作业,乔乔在厨房翻着食谱做糖醋排骨,厨房和客厅之间是一道玻璃趟门,坐在沙发上的蒲刃可以看到乔乔严肃认真的表情。过了一会,乔乔走出厨房,把围裙交给蒲刃,说道,该你做蚂蚁上树了。
蒲刃合上手中的报纸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我会做蚂蚁上树了?乔乔道,有菜谱你还做不出来?你不是天才吗?
食材都是乔乔事先备好的,蒲刃这样学会了做赛螃蟹和蚂蚁上树。
这一天的晚上也没有什么特别,3个人在灯下吃着晚餐,聊一些热门趣事,人都只生活在表层,越庸俗越快乐。
这也蒲刃的一点体会,刚才的晚报上还说已婚的男人会比较长寿。
乔乔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的手机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乔乔放下饭碗和筷子,走到沙发前接电话。
不一会儿,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严厉,她说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吗?再打过来我就报警!说完,她大力关上了手机。
坐在餐桌前的蒲刃和幽云都有些错愕,他们一起微张着嘴巴看着乔乔,但是很快,蒲刃拍拍幽云的肩膀示意她安心吃饭,自己站起来也走到沙发前问乔乔怎么回事。
乔乔说还是那个骗她说知道冯渊雷事件内幕的那个人,她对他的声音有特殊感应,又来骗钱了,说上次是因为害怕只好先试探一下,这一次是真的要告诉她内幕。乔乔气急败坏地说道,前两天我在上班,居然打到办公室来了,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疯了?
蒲刃心想,这个人也许知道点什么,否则这么隐秘的事他不可能有所耳闻,说不定是冯渊雷案的一个环节。上一次骗到的钱肯定都花完了,对于容易得手的人,骗子自然是念念不忘。
所以蒲刃对乔乔说道,他呆会儿还会来电话,你就跟他说,真正的当事人已经出现了,就坐在你的对面,虽然他要价很高,但是你决定相信他。
就这么说吗?
就这么说。
他还会来电话吗?
我觉得会,他一定很缺钱,不然不会又来找你,你想想成功的几率几乎是零他都要试,说明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这时幽云吃完饭去看动画片了,蒲刃和乔乔两个人的休闲状态业已完全消失,草草吃过饭后便坐在沙发上等电话。然而整整一个晚上,乔乔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过。
要不然给他打过去吧?乔乔说道。
当然不行。蒲刃立即回道,但并没有解释什么原因,在他心里是想赌一把,赌这个利令智昏的家伙一秒钟失常,还是那句话,人的意识出现错乱比光速还快,否则还会有祸从口出这件事吗?
还好乔乔也不多问,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差不多快10点半钟了,蒲刃决定离去。临走前他在CD架上挑了一张碟片,是《梦回百乐门1947》的绝版爵士乐,还是他有一次选了若干张自己喜欢的音乐碟片送给乔乔的。他对乔乔说道,接电话的时候记得放点音乐,公共场所不可能像家里这么安静,而且,蒲刃继续说道,对方说的每一个字你都要告诉我,记得无论多晚,给我电话。
好像那个人一准会来电话似的。
蒲刃回到家中,他的手机铃声响了,不过电话不是乔乔打过来的,而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喂,请问是蒲教授吗?
蒲刃回道,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松崎双电的梅金。
蒲刃当时就愣住了,他迟疑了一下才说,哦,你好。
梅金说道,你好,请问明天晚上可以赏光吃个饭吗?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谈谈。
蒲刃快速地想了想,觉得不问青红皂白就一口回绝显然不对,也不合情理,但是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可谈的呢?
第二天晚上,蒲刃如约来到梅金订好的酒店包房,是一家以厨艺上乘出名的豪华酒店,正宗潮菜。
包房里是红木的餐桌和椅子,名贵大理石的桌面,看上去隆重而正式。
梅金的着装也颇正式,藏青色的毛料西服,里面是圆领梦幻紫的丝绸衬衫,还佩戴了一串柔光温润的珍珠,她的妆容精致的无可挑剔。
她早已在包房等候,见到蒲刃,落落大方地伸出手来,一边直视蒲刃的眼睛,笑道,我们应该是熟悉的陌生人。她握了握蒲刃的手,让人感觉到她的诚恳。蒲刃对梅金的第一印象就是成熟,历练。
蒲刃入座之后,不卑不吭道,还是先说正事吧,否则这顿饭我也吃不好。
梅金莞尔,然后从包里拿出松崎双电的公司简介和一些文件放到蒲刃面前,并且跟他讲了公司将请他出任独立董事的决定。
蒲刃深感意外,他当然明白什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怎么推脱此事也是一个技术活。他语气平和地说道,真是多谢抬爱,你刚才也说了,我们是熟悉的陌生人,你真的觉得我有资格坐这个位置吗?
梅金继续凝视着蒲刃,温柔亲切道,我能够主动约你来,肯定是想过的,你也别这么快答复我,想一想再决定好吗?
酒菜依次而上。
梅金主动举杯,说道,为了我们的幸会,我先干为敬。说完她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又道,蒲教授随意吧。
蒲刃微微点头。老实说,他对梅金的第一印象就非比寻常,她很漂亮,而且绝非草根女皇,当年的丑小鸭已经蜕变成一个绝世的精灵。她的眼睛有一种透彻人心的诡秘,让人捉摸不透。尤其是她握住他的手时,时间加上深情注视比普通的礼仪多出数秒,有让人顿时溶化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