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坐了三十几个小时火车再加七个小时汽车终于到达目的地,海拔三千五百米,然后开始艰苦的徒步穿越。随着海拔的增高,我的高原反应也越来越明显,除了头痛欲裂外,每走一步都相当的痛苦,每隔十几分钟就要吐一次。为了减轻我的负担,也为了让我能赶上大家的速度,队里的一男队友从我背上拿走了背包。肖肖始终不肯让别人背包,她一直拖着我,鼓励我:“文文,加油!我们可不能拖大家的后腿。你一定要坚持住。天黑前不翻过这个垭口的话,我们就要在山上扎营,可这山上到处都是雪,晚上温度太低,对大家都不好。”
这时队里的一个老驴友看我们俩走得实在是太慢,于是过来扶我走,与其说扶,不如说是提着我走。我对肖肖说:“你先走吧,到了营地后把帐篷搭好等我,我会赶上。”
肖肖看了看我说:“行吧。”
老驴友笑盈盈地问我:”你朋友就这么丢下你,你不生气?”
“我干嘛要生气,她走得快,可以带动全队的速度,在这拖着我走的话对大家都不好。”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还挺懂得顾全大局的。”
我看着肖肖的背影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晚上九点的时候,我们最慢的四个人还在山上,由于天黑山陡,我们只能用屁股蹭在地上慢慢地往下移。山脚下已经升起了篝火,大家估计已经陆续到达营地。在黑暗中,那微弱的火焰就像是体力完全透支的我们行进下去的全部动力,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那火仍然离我们很远,好像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完。终于在十一点半的时候,我们最后一拨人也安全到达。
我到处找肖肖,最后在一顶搭好的帐篷旁边看到肖肖躺在防潮垫上,一动不动。我过去推醒她:“肖肖,起来吃点东西了。”
她睁开眼看了我一下,然后又闭上,喃喃地说道:“你下来我就放心了。”
我把她扶起来:“坐起来,我给你盛点粥去。”
肖肖一把抓住我的裤腿,对着草地剧烈地吐起来。我连忙蹲下身子,抚摸着她的背,担忧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肖肖吐完后,又重新倒在防潮垫上,虚弱地说:“好累……”
“让你把包分担给别人,你就是不肯!你逞什么强?!”
“我只是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
肖肖吃不下任何东西,我陪她早早进了帐篷。她两条腿抖得厉害,她说:“文文,我下半身都没知觉了,我不会走不出去了吧?我还没结婚,还没孝敬我爸妈呢……”
“你瞎说什么呢。你睡一觉,明天就恢复了。”
“文文,我现在好想跟郑今通个电话……可是我没他现在的号码……要不跟清晓和方远通个吧……”
“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这儿根本没手机信号。”
“哦……我忘了……我们这是完全与世隔绝了,突然好想南京,我还没告诉我爸妈我来这呢……不过我买保险了……文文,你说东京跟我们这有时差吗……郑今这时候也该睡觉了吧……你说他会偶尔想起我吗……他重新交女朋友了吗……日本妞除了有点O型腿,其他各方面还是挺不错的,至少比我温柔体贴……”肖肖不停地自言自语。
我问肖肖:“你回南京后,想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当然是对着清晓和方远吹牛啊!文文你呢?”
“我啊……我想跟清晓和方远一起听你吹牛。”
肖肖笑:“那你负责给我多点几瓶酒。”
“没问题。”
隔天早上,肖肖就如我安慰她的那样,她又生龙活虎神采奕奕了。她胃口好得惊人,在一群男人的瞠目结舌下,吃下了一大碗面条,外加一个鸡腿和两片面包。我持续昨天的高原反应,仍然没胃口,就简单吃了两片面包。然后肖肖看不过去,硬往我嘴里塞了两块巧克力。
真正让我们意识到危险,感觉到恐惧是在徒步的第三天,我们一队十个人正小心翼翼地走着沼泽地,突然看到远处两个人正骑着马向我们这边跑。肖肖高兴地跟我说:“我终于看到除了我们十个人以外的人了,好激动啊!”
两个山民模样的人经过我们时,一山民对我们说:“你们小心点。X大的两个学生在这失踪好几天了,尸体一直找不到,今天只在山底下找个这个背包。”说着,指指马鞍上的背包。
我突然感觉背脊一凉,队友们也都开始窃窃私语。
肖肖这时候问那两个山民:“他们是一男一女吗?估计人家私奔了吧。”
“有人私奔跑到这来私奔的吗?”
肖肖接着说:“那就是殉情的。”
“俩男的殉什么情?”
肖肖听到这句后,慌张地紧紧拽住我胳膊,惊恐地对我说:“原来这么危险啊,那我们务必要小心再小心,一定要确保安全地回到南京。”
当我们的双脚踩回南京土地的那一刻,肖肖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我肖肖活着回来啦!!”一出火车站,她就掏出手机打电话:“清晓!我回来啦!晚上给我们接风!叫上方远!……别问那么多,晚上我给你们详细地讲解下!”
我们刚到家,方远就给肖肖打电话,只听到说肖肖说:“到哪吃都一样,只要有酒就行,要不就去铁血丹心吧。”
肖肖说的“铁血丹心”是一家主题餐馆,因为里面老是播放射雕不然就是笑傲江湖之类的歌曲,所以肖肖称那餐馆为“铁血丹心”。
我们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就打车到铁血丹心。一进大堂,就看到清晓对我们招手。清晓看着我俩说:“你们这是干嘛去了,怎么全都瘦了一大圈?”
肖肖把腿一跨,坐到凳子上就说:“我们刚从鬼门关回来,那个危险呀,你们都想象不到!”然后对着方远说:“多给我上几吊酒,我要压压惊。”
方远问:“你们到底是干嘛去了?”
肖肖用一只手遮住嘴,小声地说:“我们登雪山过草地去了。你们不知道,在山上的几天,我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你们。我想,要是我不能活着回去,那在南京的我俩哥们儿怎么办呀?我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们。一定要活着回来见你们,是我撑下来的唯一信念。嘿嘿,你们荣幸吧?”
清晓说:“你是惦记我们,还是惦记我们的饭酒啊?”
“都是都是!”
方远说:“以后出这大远门,一定要跟我们说一声。至少你也应该告诉下你爸妈。”
肖肖说:“告诉了我爸妈,他们能让我去嘛?我只能先斩后奏。”
清晓问:“你们跑那么大老远去折磨自己,为的什么?”
肖肖说:“你们不懂了,我们这是磨炼自己意志去了。我觉得你俩也应该去考验考验自己,让心灵受到洗涤和升华。”
清晓笑着说:“我们还是算了,没你那么空闲。对了,你工作呢?”
肖肖不以为然:“辞了,文文也辞了。”
清晓觉得不可思议:“就为了去登个山,你就把工作辞了?”
“本来我就不想干了。”
“那你没工作,以后喝西北风去啊?”
“我做SOHO一族。李逸说给我介绍单子做。”肖肖一想他俩可能不认识李逸,然后跟他们解释,“李逸就是我原先的上司,长的可帅了,要不是看他长得帅,我估计干不了这么久。”
清晓说:“我不相信了,再帅能有我帅?”
肖肖说:“你哪能跟他比,在我眼里李逸是内外兼修,秀外慧中……不对,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方远听肖肖这么说,低头笑。
清晓说:“那你可以考虑考虑他,把他搞到手。”
“人家早名花有主了,哪轮到我打主意。再说了,他不是我来电的那种类型。”
清晓摇头:“可惜了可惜了。”
肖肖对我说,“文文,给大家都斟上酒。我今天要喝个痛快。方远,你们是开车来的吗?”
“不是,打车来的。”
“那好,你也多喝点。”肖肖示意我给方远倒上。
我给方远倒酒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带任何情绪,他说:“我只要一点点。”
肖肖不同意了:“为什么?毕业后,我们难得见个面,你还这么不给大家面子。”
“我胃不舒服,不太想喝。”
我对肖肖说:“他身体不舒服,那就算了,不要勉强,不然到时也难受。”
我想,方远可能怕喝多了,回家会被老婆念叨。肖肖是一时没意识到方远已经是结过婚的人了。
我常常想,方远这么一个看起来冷淡漠然的人,他是怎么对待爱情的?他又是怎么跟爱的人相处的?他会像郑今那样,把爱的人照顾得无微不至体贴周全吗?我们从来听不到他讲结婚两个字,也听不到他提起老婆的事。所以有关他婚后的一切夫妻状态的信息,我们都不得而知。
我喝了一口酒后,壮起胆问坐在对面的方远:“你是什么星座的?”
方远说:“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