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我送走了谭文。那一刻,我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迅速被抽离,我站在门口,看着谭文提着大箱子,下楼梯。我眼泪直流。
我关上门,走到阳台,蹲在那,看着楼下三步一回首的谭文,心如刀绞……
谭文说过,我们永远也不可能陪对方一辈子……
在我搬回父母家住的那天晚上,我收到陈睿涵的电邮。他说他跟柳苗分手了,分手那天柳苗上演了自杀大戏。不过没事,医生说没吃几粒安眠药。
他还说他总是做梦会梦到我,几次拿起手机想打电话给我,都忍住了。
我没有回复他。就像当初他放弃我的那晚一样,我选择了沉默。
我跟我爸妈说:“女儿这几年不孝顺,现在回来孝敬你俩了。”
我妈说:“你赶快成家,那就是对我跟你爸最好的孝敬。”
后来的某天,郑今把我约出去。
他把我带到一座桥上,他扶着栏杆,看着湖面,不说话。
“把我叫出来什么事?你说句话吧。”
“三年前,就是在这座桥上,我跟方远见的面。当时他的盛气凌人和信誓旦旦,让我选择放弃你。你知道吗,当时我很不自信,也很自卑。我觉得我哪都比不上方远。”
他看看我继续说道:“三年后等我回来,发现方远并没有给你幸福。你住院的那天晚上,我去找了他。”
“他是被你打的?”
“嗯。”
“难道你现在就自信就不自卑了?”
“以前我以为幸福,是需要雄厚的物质基础和浓烈的爱情。现在我明白了,幸福就是平平淡淡。肖肖,我可以给你幸福。当然,也只有你才能给我幸福。”
郑今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项链,上面穿着那枚他曾经送我的戒指。
我惊讶:“原来这戒指在你这?”
他笑着给我戴上:“你手上的那枚,求婚的时候给你补上。”
“可是之前我……”
他打断我:“我不知道你这三年怎么过的,我也不想知道,你不是也不知道我这三年怎么过的吗?扯平了。我们都忘了吧,从现在开始,我重新追你。”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曾经断却的爱情,时隔三年后还可以继续吗?我不知所措的同时,也开始疑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跟方远,清晓,陈睿涵是真的要说再见了。
郑今说,你不要以为你了解你的那些异性朋友,其实我比你更了解。
我说,不可能,你根本算不上认识他们。
郑今说,别忘了,我是个男人。
我问他,难道他们还会打扰我生活?
他肯定地说,会,一定会。
我吓得马上跑去营业厅,把手机号码给换了。新号码只通知了谭文。
果然没几天,陈睿涵和清晓都发了电邮给我,说去我家找过我,怎么房子换别人住了。
我没回信,从此以后也成了QQ隐身一族。
他们知道我父母家住哪,但是有我父母在,他们不可能再来找我胡吃海喝。
我天天守着俩老人家,开始戒烟戒酒。渐渐地,我也成了一良女。
谭文跟印磊回老家后没多久就订婚了,印磊和他家人之前根本不知道谭文家那么有钱,当时去谭文家的时候,着实吓了他们一跳。公婆看到媳妇家这么有钱后,再也不敢怠慢谭文。我问她,印磊对你好吗?她说,他敢对我不好嘛。所有的经济权都在我手上,他兴风作浪得起来吗?我说,你是不是对他软硬兼施了?她笑着答道,那是必须的。
谭文经常一个人开个车到南京来找我逛街,做推拿,泡温泉。
每次来,都要带给我很多朋友的消息。比如清晓和葛婷去北京了,成北漂一族了。柳苗又跟哪个男人好上了,怀上孩子后,又被男人甩了。说林芳瑜结婚了,回老家相亲认识的对象。说陈睿涵闪电结婚了。说方远养了条拉布拉多,名字居然叫大头……
她说,每次大家联系我,都问我肖肖最近干嘛呢,怎么失踪了?
我问,那你怎么说的?
她说,我就说我也不知道,离开南京后就一直没联系她。呵呵,我能让他们打扰你生活嘛。你逛街吃饭什么的,真的都没碰到过他们?
我说,有次我在商场下的停车场看到方远的车了,我跟见了鬼一样,赶快跑掉了。
这个城市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没那份机缘,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再相遇。再说,相遇了又能怎样……
我最后一次见清晓,是去年,我一外地朋友的婚礼,我一个人去的。我跟几个认识的朋友入座后,清晓最后一个到场,他眼睛扫了一下全桌的人,居然没认出我。他在我对面坐下后,才发现我,惊喜地大叫:“肖肖!你也来的呀?!”我笑着点点头。那天他喝了很多酒。他对着桌上的朋友说:“见到肖肖,我真激动,我激动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我吃完饭后,跟新郎新娘打了个招呼,然后直奔火车站,回家了。因为我怕清晓拉着我再问东问西。
而最后一次见方远,是今年的年初,我跟现在的一女朋友逛街,在斑马线上等信号灯准备过马路,这时我右前方直行车道上的一辆在等红灯的车突然降下了车窗,我用余光扫了一下,正是方远,他换了车。我装作没看见,挽着身旁的朋友有说有笑地过马路,我知道他在一直看着我……
我是谭文,双鱼座。
小时候家里很穷,夏日的午后,趴在爸爸的背上,手里拿支冰棍,这便是我童年里最美好最值得回味的一幅画面。
我的家在苏南的一个乡下。即使现在,我还是常常梦到那个还未被工业化的农村。
梦里,后来的公路、加油站、干涸掉的沟塘和沟塘上一排排商品房不见了,变成了一片美丽的山坡。潺潺的溪水,绿郁郁的大树,还有大片大片开满桃花的桃树……空气清新,鸟语花香……我背着书包扎着两个小辫,跟着一群大哥哥大姐姐在“绿色”中尽情嬉戏打闹……
田埂上的互相追逐,是我们最大的乐趣。听着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我以为这就是我的一生,以为我永远属于这片田野。
我的童年,始终有着催我恍惚的魔力。我常常在某个瞬间出现幻觉:风筝、田野、暴雨、竹林、河水、雪花、冰棱,还有伙伴们……
后来随着爸爸的生意越做越大,我们全家搬迁到了市里,我也被爸爸送进了市里有名的贵族学校读五年级。
学校完全是封闭式管理,我两周才可以回一趟家,每次周末结束返回学校,在校门口都要被检查书包,让我很反感很不适应。
在学校,我没有伙伴,我儿时的玩伴都留在了让我魂牵梦绕的乡下。同学们天天讨论的东西也跟我曾经的伙伴不一样,他们比吃的比穿的,而我曾经的那些伙伴永远只会比谁扎的风筝飞得高,谁做的弹弓结实有力,谁糊的灯笼大又亮,谁叠的纸飞机飞得远……
我从来没埋怨过爸爸把我安排在这里,爸爸是我的偶像,他认为对的,肯定是对的,即使我发现我与这里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在这个学校真正凸显我“地位”的契机,源于我的商业头脑。我开始为同学代笔写作业,每人每次十块钱。一到周末,我书包里总是塞着满满的试卷和作业本。重返学校时,要先把所有试卷和作业本打包,找个隐蔽的围墙外侧从那扔进去,在校门口书包被检查完毕后,我再到围墙里捡回我的劳动成果。
到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已经积攒下在当时看来为数不小的一笔钱。
也是那阵子,学校出现了“退学”风波,很多家长跑来学校质疑学校的教育水平,之后便纷纷带着孩子办理退学手续。
班上的同学越来越少,学校采取了合并班级的措施。就在那时,我注意到了一个男孩……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跟新同学熟悉认识,我爸也给我办了退学手续。
我爸跟我说:“文文,我帮你转学到正统的学校吧。”我点头。
到新的学校,不出所料地,我成了同学眼中的“乡巴佬”,处处受排挤。可我不在乎,乡下人又怎样。
中考后,爸爸找了很多关系,把我硬塞到一个重点高中,我没做成鸡头,倒成了凤尾。考试排名一公布,我总是从倒数第一个开始找我名字。只要不垫底,就是我最大的幸运了。
高考结束后,我对爸爸说:“这次你不要劳民伤财了,我能考几分,就上什么学校。”爸爸这次没有再干预我,也许他知道,对于上学考试我也就那么点能耐了。
果然,我被南京的一所三流大学录取。开学报名那天,爸妈要送我去学校,我坚决不肯。我想,总算可以去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了,在那有一大帮根本不知道我过去的同学等着我结交。
我提着大箱子怀着满心期盼和欣喜登上了开往南京的火车。
到学校大门口时,我已经满头大汗,实在拖不动那箱子。我坐在箱子上,用手扇着风,准备休息一会儿,眼睛也开始打量起这个我将要生活四年的大学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