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桑,我曾经听说过你们华夏有过一个故事,那个故事叫烂柯,今天这一局棋,我认为比起那一局烂柯棋还要精彩许多,你觉得呢?”一名穿着和服的中年人望着对面的那位中山装的中年人,笑着开口问道。
他说的居然是中文。
陈元握紧了手,指甲陷进肉里也根本不觉得疼痛,因为这一局棋,他辱了师门的名声。
只输半目!只输半目!他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陈桑,希望你能遵守我们的约定,让华夏和瀛洲棋道间的争端就此平息,河田真吾感激不尽!”那个瀛洲中年男人望着沉默不语的陈元,起身从两人中间的棋盘旁边走了过去,站在陈元旁边,恭敬地鞠了一躬。
然而在所有人眼里,他这种行为,无异于胜者对输者的羞辱。
一旁,一位面容矍铄的老人见着他这副姿态冷冷哼了一下。
这位老人是吴棋圣。
那是1983年,那一年陈元40岁,他代表自己的师门“烂柯棋院”前赴瀛洲,应约与当时瀛洲棋道的顶尖高手河田真吾交手,两人手谈近七日,共下了三局,最终,陈元因水土不服饮恨两局,无奈败北。
无论如何,烂柯棋院颜面尽失,陈元成了师门的罪人,回到师门后跪地三日不饮不食,羞愤之下退出师门,带着妻儿前往江海市生活,自此再也没有回到过北平。
……
……
2012年3月21日,星期三,高一学生陈烂柯正在教室里上课,突然之间就被班主任刘老师叫出教室,他摸了摸头,不明白为什么老师会在课上就把自己叫出去,这个16岁的少年眼里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陈烂柯……你家里出了些事情,你快带你妹妹一起回去吧,这几天不要来上课了……”刘老师支支吾吾的话更是让他摸不着头脑,家里会出什么事情?
陈烂柯迷茫的点了点头,转身想往教室里走拿自己的书包,谁知道刘老师见他转身反而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开口说:“你先回家吧……不用带书包了,去接你妹妹。”
陈烂柯迷迷糊糊的望着欲言又止的刘老师,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学校的初中部走去。
陈烂柯今年十六岁,一家五口人,家住江海市,正上高一,学习成绩一般,长相偏向清秀,在学校里也是一副乖乖学生的样子,因此老师们还是挺喜欢这个安静、懂事的学生的。
然而实际上,生活里的陈烂柯并非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人畜无害,有一次,陈烂柯的妹妹陈思琪被一个学校外面的混混纠缠不休,正上高一的陈烂柯得知此事之后逃了一节晚自习,跟在妹妹身后,将那个纠缠妹妹的小混混给狠狠打了一顿,混混失了脸面,叫来更多的小流氓趁着他第二天下晚自习的时候去围殴他。然而陈烂柯硬生生凭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将那些小流氓震慑住,自此再也没有人敢招惹他。
在斯图中学,陈烂柯的知名度很高,所有人都知道高一年级有个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狠人。
江海作为华夏最繁华的城市,此时此刻的街道上依然是车水马龙,陈烂柯接到了上初二的妹妹陈思琪,两人出了校门走向不远处的一条街道,打了辆车往家里赶。
路上陈烂柯不停的思索着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头绪,毕竟自己的家庭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爸爸妈妈一直都希望自己能好好学习上个好大学,能有什么样的大事能够让父母情急之下叫自己回家?
陈烂柯想不出来干脆摇摇头不想了,到了地点之后他付钱下车,与妹妹向着家里跑去。
进家门的那一瞬间,陈烂柯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因为他看见客厅里停放着一张灵床,床上躺着自己的爷爷。
陈思琪见到爷爷已经去世,顿时捂着嘴哭了出来,陈烂柯恍如隔世,呆呆看着爷爷的遗体,眼里盈满了泪。
陈元享年69岁,在这个高龄老人约而来越多的社会里,他走的毫无征兆、十分突然。
……
……
一个月之后,陈思琪和陈烂柯从爷爷逝世的悲伤中渐渐走了出来,趁着周末的一个时间,二人开始来到陈烂柯的卧室收拾爷爷的遗物。
爷爷原本是北平人,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放弃了他所热爱的围棋,带着爸爸和奶奶来了江海市,并且就此安居下来,从未回过北平。
奶奶在爸爸结婚半年后去世了,爷爷没了奶奶的陪伴渐渐变得沉默安静,后来自己兄妹被父亲托给爷爷抚养了好几年,爷爷才在自己和妹妹的陪伴下有了一段热闹快乐的时光。
再后来,爸爸攒够了钱,买了一套高层,把爷爷接过来赡养,一家五口人其乐融融,而自己兄妹因为是爷爷带大的,所以对爷爷感情极深,这一次收拾遗物也是爸爸妈妈看在自己兄妹和爷爷的感情上特地让自己和妹妹来动手操作的。
陈烂柯一面想着和爷爷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的经历,一面看着手里的属于爷爷的那些东西,心里一酸。
“哥,你看这个,爷爷怎么还有围棋盘?”
突然,妹妹的声音将陈烂柯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围棋盘?爷爷以前就是下围棋的啊,有棋盘你大惊小怪干什么。”
陈烂柯是知道爷爷曾经是一名围棋国手的事情的,自己的名字和父亲的名字都是爷爷给起的,都离不开围棋,可见爷爷对于围棋的热爱。
然而就是这么热爱围棋的爷爷,最终却选择离开棋坛,携着妻儿来到当时刚刚开始建设的江海市,靠一些其他工作养家糊口、照顾家庭,再也没有下过哪怕一手棋,仿佛这个事情在他的心里已经毫无意义。
可是爷爷既然已经再也没下过棋,为什么还要留一只棋盘在家里呢?
陈思琪捧着棋盘看了半天,摸不着头绪,眨眨眼睛把棋盘放下,开始收拾其他的东西。
陈烂柯回答完妹妹的话之后不再出声,也不再发呆,开始老老实实的检查着爷爷的遗物,筛选出有纪念意义的东西保存下来。
突然,一本泛黄的线装书进入了他的视线,他把书从其他杂物下面抽了出来,发现这居然是一本古书。
古书少有线装册状的,这个常识他还是有的,因此他心里十分疑惑,这本书讲的是什么呢?
他翻开扉页,看见了他的名字。
烂柯。
“烂柯?这是什么?”他疑惑的发声。
陈烂柯将书继续往下翻了起来,随即发现这本书很奇怪,居然只有扉页写着两个字。
“什么啊?这是什么意思?”陈烂柯这下真的是搞不懂了,这么一本古书,居然只写着两个字?
突然,妹妹的手抓住了古书,陈烂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声清脆的声响传到了自己耳朵里面。
书被妹妹这一拽,扯了。
“哥,你看啊,这有棋盒,咱们下五子棋玩吧?”
无人回答。
陈思琪没得到哥哥的答复,心里起了疑惑,转头望向哥哥,却只见哥哥眼里不知为何蓄起了泪。
“哥?”陈思琪见哥哥这幅情景,心里一惊,急忙把手从那本古书上松开,看着哥哥呆呆的眼神心里有些慌乱。
就在刚刚陈思琪把书扯开的一瞬间,陈烂柯只觉得双目一痛,难以名状的干涩和肿胀充斥在眼球周围,他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与难受相伴的是一副很奇怪的场景,仿佛……他看见了两个孩童正在下棋,其中一个看见他的目光,冲他笑了笑。
那副场景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甚至可以仔仔细细观察到任意一名孩童的头发。
他们穿的居然是古时候的广袖布衣。
一个穿的金色衣服,另一个穿的是青色衣服……这是什么场景?
“哥?”
妹妹的呼唤将他拉回了现实,陈烂柯双眼突然一阵清凉,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哥?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这本书很珍贵吗?”陈思琪见哥哥不再发呆,急忙出声问询,生怕自己一时莽撞毁掉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没事,只是一本无字书。”
陈烂柯收回心绪,望向那本古书,却惊奇地发现那本古书里,唯一的两个字也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心里茫然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思琪呼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毁掉什么珍贵的东西,造成不可弥补的错误。
“哥,爷爷留下了棋盒呢,我看了里面有棋子,咱们一会来下五子棋吧?”
“想什么呢,先收拾东西,要玩明天再玩。”
陈思琪嘟起小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声,开始动手继续收拾爷爷的遗物。
陈烂柯把那本古书又捧在手里,仔仔细细的翻了个遍,终于敢确定……那本书里的所有纸,全部都是空白的。
怪了,我刚刚看见那本书明明是有字的啊,那个“烂柯”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呢?
他想了很久,依然没有想出个头绪来,望着书上的那一道裂口,他无奈摇了摇头,把书扔到一旁的书桌上,继续蹲下身子从爷爷的遗物里筛选出那些比较重要的。
古书在桌上静静躺着,它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