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上水面的幸存者共有三十二人,他们死里逃生,激动不能自已,于是聚成一团,齐声朝着人群挥动着手臂高呼:“我们通关了!我们活下来啦!”
流纪走到台边,瞪大眼睛在那群人中扫视,足足看了十多遍,确信没有发现阳莫云的身影,这才放心地向皇木云复命。
“比赛完毕!”观礼台上的监赛官话音一落,所有在场的人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那些幸存选手的家属更是喜不自胜,他们不仅仅为亲人的幸存而高兴,也为家族即将获得的名利而高兴。
闻讯而来的碧娜焦急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她此前一直在家祭祀亡夫和先祖,祈祷他们的在天之灵可以保佑儿子顺利过关,后来听到从赛场返回的邻人说第三场比赛凶险无比,立刻奔出家门,前往赛场。等她到达时,正好听见比赛结束的声音。
可她娇小的身躯始终无法挤到前排,只能是逢人便问,有没有看见阳莫云的身影,多数人说不知道,少数几个相识的人则说没看见,碧娜顿时感到担忧起来。
“我亲爱的岛民们!今年的部落武士招募赛终于有了结果!”皇木云面带喜色地大声宣布道:“无论面临怎样的艰难险阻,我们当中总会有一些人,大智大勇,坚韧不拔,以必胜的决心,惩凶除恶!”
皇木云的声调越来越高亢,措辞越来越慷慨激昂,人们的热情被彻底调动了起来,不约而同地齐声高呼,呐喊声响彻长空。
“今天,上天替我们选出了这样一群人,他们是我们的亲人,是我们的孩子,是我们的勇士!他们,是星海部落武士!他们是我们的精英!是缔德岛的骄傲!”
皇木云一边说着,右手慢慢指向水中的那三十二人,这等于是正式宣布他们成为星海部落的武士,这也正是无数小伙子们梦寐以求的时刻。
在岛民们持续不断的掌声中,观礼船上的仆从们放下绳梯,招呼那三十二个部落武士上船。他们一个跟着一个,爬上甲板,个别胆小的对刚才海中那翻恶斗还心有余悸,所以竟然腿脚哆嗦,在船上坐了许久才能站立。
碧娜早就抢到了一个极佳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观礼船上的情形,她一张脸孔一张脸孔地搜寻,颠来倒去地看了许久,始终没能在那三十二人当中寻得儿子的踪影。急忙向旁人询问比赛的经过,得知不少青年死在了水里,被鲨鱼咬得七零八落时,碧娜再也支持不住,瘫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现在悔恨交加,怪自己竟然如此愚蠢,允许儿子来参加比赛。丈夫葬身鱼腹,被咬得面目全非,没想到儿子竟然重蹈覆辙,命送鲨口,而且死无全尸,想起流纪之前的恶毒言语——让儿子比老子死得还惨万倍,今天竟然应验,碧娜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指着观礼台上的流纪破口大骂起来。
可此刻人们欢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一个弱女子的嗓门能有多大?早被淹没其中。周围的人们都觉得比赛残酷,死伤在所难免,而家属痛失至亲,所以因悲而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于是几个好心的岛民竭力劝慰碧娜,也没让她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过了一会儿,观礼船上的仆役人等将年轻的部落武士们打扮一新,他们盛装站成四排,列于星轮长老面前。按照之前的安排,他们当中最强的一人,将被选为星轮长老的学徒,修习玄能。能够获此殊荣,可是毕生难求的机遇,于是所有人都静了下来,屏住呼吸,等待那个幸运儿的诞生。
皇木云微笑着对星轮长老说道:“长老,今年新招募的部落武士都在此了,请您挑选中意的少年作为您的弟子吧。”
三十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长老,渴求他的垂青。只见星轮长老微微转动了一下眼睛,瞥了一眼各位新武士,缓缓开口,打破了他一直保持的沉寂:“我要的学徒,不在此列。”
众皆愕然,面面相觑,皇木云疑惑不解,恭敬地问道:“长老,所有胜出者都在您的面前了,难道您对他们都不满意么?”
星轮长老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我星轮收徒,既看天赋,又看勇略,这些不成器的少年,侥幸捡回一条性命,让他们成为部落武士,已经是大大的便宜他们了,又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学徒?”
虽说星轮长老的话颇不客气,有损自尊,但这群少年知道他所言属实,要不是阳莫云智勇过人,他们这三十二人恐怕一个也活不了,而阳莫云舍自我换取众人生存的气概,则更是他们所不及的了,一想到这些,他们不禁惭愧地低下头来。
“既然如此,也只好作罢了。”皇木云惋惜地说道:“我缔德岛竟然无一人得到长老的垂青,实在是惭愧。”
那三十二人顿感家乡受辱,其中一人忍不住说道:“其实多亏了一位兄弟,他力斗巨鲨,我们才能幸存,以他的能耐,必能获得长老的赏识,可惜……唉,我们居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另一人则愤愤不平:“若是不是那钥匙无法开锁,我们必能取出兵器,杀死那鲨鱼,他和其他几位兄弟也不必送命了!”
皇木云闻言大惊,忙责问流纪:“钥匙无法开锁?流纪!你是怎么安排的?”
流纪连忙解释道:“执政官,那钥匙肯定可以开锁,如若不信,大可以捞起那铁笼现场验证。想来是这些少年情急之下,心慌意乱,手脚无措,所以无法打开……”
“你说什么?”众少年忍不住对流纪怒目相视,他们当中的多数人都拿到了钥匙,这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却始终无一人可以开锁,那锁必定大有问题。而现在竟然被流纪抵赖,言语中不乏蔑视他们能力之意,心中当然恼怒。
流纪满不在乎地说道:“难道你们还当我扯谎不成?能不能开锁,稍候一试便知……”
他的话还没说完,西边人群忽然发出一阵惊呼,众人寻声看去,只见天空中飞来一物,还来不及看清,便落到甲板上,震得观礼船轻轻摇晃了起来,少顷,无数的水滴下雨一般洒落,溅在人们脸上,显然是从那物身上甩出的。
待众人看清楚时,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物件,而是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阳莫云!
原来阳莫云以极大的力量蹬踩,从水里窜出,借着水力的托举,竟然飞了起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观礼船的甲板上,那落下的水滴,是他出水时带上来的海水。
“流纪!”阳莫云刚一落地,便看见了仇人,此时众目睽睽,又有星轮长老在场,他再也无所顾忌,打算和这小人做一个了断。
阳莫云指着流纪的鼻子吼道:“今天我要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你的丑恶嘴脸!”
“呵呵,可笑。”流纪双手叉在胸口,冷笑道:“我的丑恶嘴脸?还是先看看你自己的那张厚颜无耻的脸吧!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当年你的父亲不顾同胞安危,甚至连娇妻幼子也不要,做了逃犯,今天你竟然子承父业,靠躲藏的方式通过决赛,其他人浴血拼搏,你却蒙混过关,手段如此高明,恐怕你那窝囊的老子也会自叹不如吧?哈哈——”
“不是那样的!是他神勇无比,救了我们……”不等阳莫云发怒,少年们便忍不住出头,替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洗刷污名了。
“我看你们是被他蒙蔽了!他是在利用你们!”流纪强词夺理道,其实他能感觉到阳莫云已经今非昔比,但他没有看到当时水下发生的一切,所以心存侥幸,希望能够靠口舌之利迷惑众人。
“我看是你在蒙蔽大家!”刚才首先发话的少年忍无可忍,出言驳斥道:“我们这么多人拿到钥匙,无一人打开,我看分明就是你从中捣鬼!”
阳莫云见形势有利于自己,便乘胜追击道:“流纪!你公报私仇,以执政官的名义妄想置我于死地,幸好我命不该绝,今天你定要说个清楚,我犯了什么罪,执政官会下令将我处死?”
其实阳莫云也不能确信皇木云到底有没有下过命令,只不过即便他下过命令,此时说流纪假公济私,正好给了皇木云一个台阶下,反倒会令流纪的境地更加孤立。
果然,皇木云双眼圆睁,吃惊地问道:“流纪!你竟然假传我的命令?你可真是胆大妄为啊!”
“执政官!是您的儿子……”流纪有些慌张了,他没有料到少年们竟然齐心帮助阳莫云,他原以为那些少年会为了争夺成为星轮长老徒弟的机会,纵然不给阳莫云这个竞争对手使绊子,起码也会沉默不语,两不相帮。
而他更没有料到阳莫云居然如此聪明,没有直接责问执政官为何下令,反倒是把祸水引向了他流纪。
“住口!我儿子虽然顽劣,但还不至于心生如此歹念,害人性命!分明是你徇私,戕害无辜岛民!我定要将你治罪!”皇木云果断喝止了流纪,其实他心中有数,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是极有可能做出这等事情来的,但是此时此刻,既然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流纪,为了保全儿子,正好顺水推舟,让流纪当替罪羊,也好在星轮长老面前唱唱红脸。
“哈哈哈哈!”流纪见自己孤立无援,便干脆孤注一掷,冷笑道:“皇木云,枉我为你做牛做马,紧要关头,你竟然弃我不顾,难道你不怕我将你私藏精元石的丑事公诸于众么?”
“住口!”皇木云恼羞成怒,吼道:“我看你是丧心病狂!士兵们,给我将他捉住!”
众士兵听令,便要向前,却不料那流纪竟然从腰间抽出短刀,忽地架在了离自己最近的星轮长老的脖子上,大声威胁道:“都给我站住!否则我一刀下去,让这老头血溅当场!”
星轮长老地位崇高,十个执政官也抵不上,他被挟持,缔德岛从上到下自然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了。皇木云惊慌失措地说道:“流纪!把刀放下!不要伤了长老!有话好好说。”
其实流纪对此刻的境况早有预料,所以一直站在星轮长老的身边,为的就是下手方便。
“我要求不高,给我大船一条,装满精元石,外加一条小船,让我带着星轮长老离开缔德岛,我不会伤他。两日之后,我将长老放在小船里,你们自可接回。”
“照做!照做!”皇木云立刻下令,生怕长老有失。自己不仅会失去执政官的头衔,就连性命恐怕都有危险。
阳莫云看皇木云竟然如此无用,颇为失望,但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害了无辜的星轮长老,只能是心中暗作打算,想等流纪的船一出海,便潜水尾随,等长老脱险,便要凿沉船只,让他葬身大海。
见自己又拿回了主动权,流纪不免又自鸣得意起来,他眯着眼,看着手足无措的皇木云,压抑多年的心境此刻得以舒展。
正当双方僵持之际,忽然一个声音缓缓说道:“鼠辈横行,难怪我星海部落多灾多难啊。”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星轮长老,他自打露面,就言语极少,纵然身份显赫,也难免被人们忽视,此刻竟然主动打破沉默,着实让所有人吃了一惊。
流纪见星轮长老忽然开口说话,倒也没多想,只当是这老头无可奈何的一句感叹罢了。他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离开过缔德岛,因为略有天赋而练就了一些玄能本事,便以高手自居。他虽然听说过部落武士和圣偈者的传闻,但从未亲眼所见,何况担任选拔赛考官多年,掌控许多少年的生死,自然不觉得部落武士有多么厉害,今天见这长老终日呆坐,沉默寡言,便觉得他必定是年老血衰,未必还存有多大能耐,所以全然没把长老放在眼里。
“嘭——”忽地一声巨响,众人只觉得一股强大的气流从星轮长老身体里迸出,立刻站立不稳,纷纷倒地,就连阳莫云也支撑不住,趔趄了两步之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流纪依然站立着,保持这劫持的姿势,可他忽然发觉自己四肢全麻,毫无感觉,仿佛被人砍去了一样。还没等他弄明白过来,那星轮长老右手轻轻一扬,流纪的身体便像一颗小石子一般,被高高地在了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飞向大海。
离海尚有一人之遥的时候,海面上忽然翻起浪花,那条大白鲨从海底急冲而出,高高地跃出水面,血口大张,利齿尽露,在半空中将流纪的身子接着,咔嚓一下,将他咬作三截,扑通扑通地落入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