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小心的看了我一眼:“夫人,皇上对您可真真着紧得很,您瞧这许多年过去了,皇上仍还是要将你迎回府中,这份情谊怕是宫中无人能及。”
见我不作声响,她挑了一株素雅的玉钗子,在我盘好的乌发上轻轻插下:“只是宫中娘娘们个个都才艺绝顶,艳潋百媚,夫人不可不妨着……”
我敛了敛衣袖,站了起来:“双喜,你话也忒多了。”
双喜顿现惶恐,面上一阵青白,立即后退几步,跪了下去:“是,小婢知错,请夫人责罚!”
我摆摆手:“你起来吧。”走上两步:“我不妨实话与你说,这进宫二字,休得再提。我与你们皇上的过往种种,也早已红尘了断。话说到此,你们好生各自为知吧。”
双喜魏危的俯首,叩了两个响头:“是,双喜知错。”
我原以为,萧恒不来,至少我还可以清静多一段时间。但到了近晚的时侯,宫里又来人了。
不过并非来传旨,亦非赐赠,只过来要向我问侯几句。
见是宫中一般事职的年轻太监,我也不以为然。心知定是萧恒安排过来,想要了解我近况的。果然,那太监恭顺的告了退后,便又下去见了府内管事一众人。不外乎是想知道我睡得如何吃得如何,精神状态等。
到了傍晚时分,双喜过来应值,侍侯我用餐。
我装着很随意的样子:“双喜啊,宫里的公公走了吗?”
“是的,夫人!”双喜张罗开碗筷,随即拢手站回。
平时要问她,定然吱吱喳喳的跟我说个不停,这会见她神情恭敬肃正,我暗自罕纳:“宫里既然来了人,你们怎地不招呼人家用了餐再走?”
“每日都有来,回回都这般,说这是宫里的规矩呢。”
我一怔:原来萧恒每日都有派人过来,我竟然一点都不晓得。
待用过饭后,我习惯性的命琴仆:“去,将我的筝琴拿来,我要到栖凤亭里坐一会。”
琴仆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双喜却面有异色,显得有几分迟疑。
我侧头凝眸,定定的看着她,心想她是否有话要跟我说。
她嘴巴动了动,终于有些按不住,垂下头,喃嗫轻声:“夫人,外面夜凉风寒,您还是在屋内早些歇息的好。”
我淡淡的看着她,不作声。她向来处处唯我是命,这两日表现着实有些奇怪。虽然不至于要违我心意,但话里总有了些劝宜的味道。
我看了看身侧的婢女们,挥手:“你们都退下吧,只留双喜在我身侧便可。”
换作往日,这三五个婢女定然是立马悄然离开,但,这次却不。
“奴婢们奉命待侯,不敢擅离。”恭顺得不得了,却伫立不退。
我又惊又怒。
看了看众婢,又看了看双喜,我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强压着情绪,谁教你是人家的案上鱼肉,做了俘虏呢。
凉亭上,风送花香,我十指如雪,琴音筝筝,弹了一曲《秦桑曲》,布昆吹了一曲骁努当地牧民都会的《天山绿湖》。
才歇了一会,便有婢女上来催请了:“夫人,夜凉风寒,早些回房内歇息吧。”
我不以置理,命送上两盘果点,以示意兴正浓。
那几名婢女互相对望,果然都噤了声。
我十指轻划,弹一曲《高山》。
传说俞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音。俞伯牙每琴有念,钟子期必然得之。一次俞伯牙鼓琴而志在高山,钟子期听后便道:“善哉乎鼓琴,魏魏乎泰山!”,于是伯牙又选了一首,而志在流水,钟子期竟然听得出来:“善哉乎鼓琴,汤汤乎流水!”后来钟子期死,俞伯牙破琴绝弦,终生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后用“高山流水!”比喻知音或知己。
但不知我的琴音,骁努人能有几个能懂?乌蒙虽然于琴艺音乐不精,对我却极是了解。忍不住又想起与他相遇种种。
这家伙脾性暴燥,对我却是柔情似水的情况多些。想起他在马背上对着我唱情歌的模样,近卫兵们都一副吃惊得瞪大眼睛的表情,我不禁莞尔:是啊,谁能想到,这个血腥暴君竟然也有着如此缠绵绻浓情蜜的一面。
指琴无意识的乱划,弹了那****对我唱的骁努传统情歌,沉浸在往事幕幕,我嘴角含笑。
然而,一曲没完,渺渺远处,不知何方,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歌声:“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我打了个激冽,停下抚琴,凝神静听。
歌声并不连贯,反反复复,隐隐约约,似乎在很遥远的地方,如同被撕碎缺页的纸张,有上章没下页的。
心脏怦怦的激烈跳动。我看了一眼立在旁边的布昆,见他亦是一面凝重,侧头倾听。
身子不可抑制的发抖,脑中嗡嗡作响,心里反复的响着一个名字:“乌蒙,乌蒙!一定是乌蒙!”
我尤记得当初,在那片蓝天下,绿草如茵,一望无际的原野下,我第一次对着乌蒙唱了这歌: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人们走过她的帐篷。
都要回头留恋的张望。
她那粉红的小脸好象红太阳。
她那活泼动人的眼睛。
好象晚上明媚的月亮。
乌蒙手紧了紧,俯低身子在我耳边笑道:“这歌儿从不曾听过,听着挺舒服的,只是不适合璃珠儿唱!”趁机在我耳旁轻咬了几下,热气呵得我痒痒的,我忍不住扭着身子要避开,却也笑出声来:“讨厌,别乱来。”
宫账中,红烛朦胧,乌蒙抱紧着我,低笑道:“好璃珠,这歌儿你瞧我唱得对不对?”说罢,挑开我衣衫,嘴唇呢喃:“在哪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细吻随即一点点的印下,最后落在我唇上,我如同一颗融化了的糖,依在他怀内,芙蓉账散落,一室春意浓情……
想到这里,我呼的一下站了起来,脚步颤颤,却把一旁的果盘扫倒在地上。
“哗……”乌蒙怒气冲冲,将案桌上的东西一扫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