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美国干妈”其实是一位阿姨。
她叫白瑜。一个晚生代诗人。
端端当然不会知道“晚生代”诗人是干什么的,但他很喜欢白瑜阿姨送给他的大素描本,空白的可以画画的折扇和五颜六色的工笔画册。
那天,白瑜阿姨像风,一忽儿就刮进了我的房间,进门就找:“端端呢?端端呢?”
端端不在。
白瑜阿姨怀里抱着一大包东西,那是送给端端的礼物。
端端正走在来我房间的路上。有必要解释一下,所谓我的房间,是因为家里正收拾房子,我无法正常工作,就托朋友在市内一家招待所租了一个房间,用于应付必要的文案工作。白瑜阿姨要找端端,我就把她约到了这里。这里离端端的学校很近,他可以在我这里写作业,方便的话,还可以在招待所楼下的食堂里吃顿晚饭。
白瑜阿姨新写了一本书,她找端端是为了“求”得端端的画。
在她的印象里,孩子之间是通灵的。
白瑜阿姨在美国拿了绿卡。
她这次回国,原本是为了照料病中的父亲,不料,她回来不过两个多月,父亲却不治病逝。她之所以一再推迟归期,一是为处理父亲的后事,一是为整理一本有关她的家庭、她父亲和她自己的书。
她把这本书设计成方形的,很厚。
她赶写这本书的时候,大洋彼岸传来电话,他哥哥和嫂子的小宝宝出生了,是个女孩。白瑜阿姨知道这个消息后,非常高兴,就放下手边的工作,为自己的侄女写了一首长诗。长诗写完了,还感觉缺少点什么。缺点什么呢?
想来想去缺少一点点缀。
作为送给小侄女的礼物,她想到了端端的画。
她打电话给我:“端端呢?端端呢?”
她就是这样,说话快快的。
端端正在外边玩。
她说:“我要把这首长诗加进去。”
她指的是那本书。
我理解她。她的时间很紧,回美国的日期越来越近,她希望看着这本书印出来,带着墨香打入她的行囊。
我说:“我去和端端说。”
第二天,白瑜阿姨就又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不管三七二十一,约了见面的时间。
我告诉端端,白瑜阿姨是一个很直率的人。
白瑜阿姨一直没有见过端端,但因为端端的画,她好像早就知道并熟悉端端了。
在我的房间见面那天,端端很羞涩,进屋的时候,一直躲在妈妈的身后,他一定以为白瑜阿姨是金发碧眼,我忘记告诉他,白瑜阿姨是中国人,只不过入了美国籍而已。标准的说法是美籍华人。
前不久,我受一家杂志社的委托,对白瑜做了一个专访,我们谈了许多专访以外的东西。
我很受启发。
从另外一个意义上讲,我促成端端和白瑜阿姨见面,是想让他听到另外一种声音。
不一定要他完全明白,但这种声音一定要带给他新鲜的不同以往的“色彩”。
比如白瑜阿姨会给他讲她在芝加哥第一次看到水果的感受,金黄的水果整齐地摆放在金属的架子上,像油画一样宁静、庄重又温暖。
讲一讲美国的画师。
我希望白瑜阿姨可以给他一个想象的天地。
白瑜阿姨让端端为她的长诗画插图,她和端端趴在床上,她一节一节地给端端讲诗歌的寓意,讲她写这些诗句时的感慨。
端端很开心。
那一共是十一幅插图。用去了端端三天的时间。
后来,白瑜阿姨一定要请端端吃饭,我和他妈妈作陪,我们去一家鱼火锅馆子吃鱼头和新鲜的蔬菜,吃得满头大汗。
再后来,白瑜阿姨又跑过来接端端,他们一起去吃饺子。
他们俨然老朋友的样子。
这一次回来,白瑜阿姨高兴得像一只喜鹊。
她给我讲,她和端端在饭店里一边吃饺子,一边探讨画稿,她临时买了一个绘画本,买了一支笔,和端端一起设计她自己的“自画像”。
端端的画很夸张。
白瑜阿姨让他追加一幅“生气的白瑜”。
端端左思右想,画了几幅都感觉不足以表达白瑜阿姨生气的程度,最后,干脆给白瑜阿姨的手里塞进一个汽油桶,旁边加上注脚:太生气了,去烧了那些乱马其糟的东西吧。
白瑜阿姨笑得眼泪出来。
作为一个父亲,原谅我总说这句话。作为一个父亲,为孩子做了任何事情都是不足称道的,这是他的本分所在。但作为一个父亲,每一次为孩子做事之前,都会想一想为什么,这是难能可贵的,也是应该发扬光大的。
就在几天前,我去省内的东部山区出差,路上和家里通电话。
端端的妈妈说:“白瑜来电话了。”
我问:“说什么?”
妈妈说:“书已经去排版,大家都喜欢端端的画。”
妈妈说:“白瑜说端端特别可爱。”
妈妈对白瑜开玩笑:“你那么喜欢,就让他给你当干儿子吧。”
“好啊,好啊,我带他去美国。”
她们在电话的两端大笑。
也许,将来端端长大了,真的会去美国,那时,他再见到白瑜阿姨,他们会在一起感慨点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