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了一上午课的童阿狸一直迷迷糊糊地躺在后座休息,她感觉身下的车底一突,接着一声惨叫。然后,当她坐直身子清醒过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惨绝人寰的景象,一失两命,死法凄凉。
接着,童阿狸被拉去了医院,被请去了警察局,被带去了殡仪馆,最后,她又被童婆婆像个遗孤一样领回了童家。
她的母亲,一辈子都在后悔自己口口声声喊着所谓的爱情去当了别人的小三。她的母亲,一辈子都对她满心愧疚疼宠,愧疚她当年的选择使得她从小没有感受过完整家庭的温暖。她的母亲,一直一直都在对刘薇示好,就是希望她以后可以有机会回到童家,认祖归宗。
方悦一直以来都希望,有朝一日,童阿狸可以回去童家去认祖归宗,可以真真正正地姓童。谁都没有想到,她这个惦记了半辈子的愿望,会是在如此的悲剧下达成的。
所以,逆境也罢,顺境也好,童阿狸一直都很坦然。她其实对命运看得很开,她总觉得人生一世不论长短,反正大家都是要死的。所以,她不急也不愤怒,她很懒。又或者说,她只有把一切都看轻了,把自己放在一个麻木的状态下了,她才可能快乐。要不然,她身上的担子就实在是太重了……
童家没有人给童阿狸开门,大门紧闭,童阿狸也没有钥匙。童阿狸更没有傻傻地继续敲下去,轻笑一声,她转身就走开了。
这时候,童婆婆可能是不在家的。童家人口单薄,大伯一家早就搬出去住了,钟点工也是定期才来。这时候,家里可能就只有一路看着童一波和童晴缘长大的,童家一直以来的老保姆,张阿姨。
童阿狸晓得张阿姨应该是在家的,但张阿姨不会给她开门啊!不是有句话叫“奴大欺主”嘛不是?更何况,是她这样半路混进来的“伪主子”。
在童家的这些个日子,各种各样明里暗里的排挤也是不少的,但童阿狸还算习惯,也不大在意。她只是十分庆幸,庆幸还好童家不是她的退路,她最好的退路其实还是方悦。她的母亲虽然走得突然,却给她留下了这世界上最好的退路,那就是,钱。想着钱童阿狸就有些安心,她财迷一笑,神态里全是漫不经心。
懒得在童家门前晃悠,童阿狸觉得累,就把自己藏了起来。只见,她那湿淋淋的书包被随意扔在了地上,小妮子抱着腿,低垂着眼,靠着别人家的墙面,蹲在斑驳树影上头,直等着细碎的阳光把她晒暖,把她的书包晒干。
居高临下的,乔以梁望着她,望着童阿狸低垂着眼缩坐在墙角上,她纤长的睫毛上有淡淡的水珠,脸那么白,唇也是白的,头发湿哒哒地披在细俏的肩头上滴着水珠。她还似乎很累,垂着脸好像要睡着,但小手却始终揪在一起,看似漫不经心,又不停地拧,不停地拧,像小孩子闹别扭,嘴也是撅着的,几分脆弱坚强……
这几天里,大院里谁不在谈论这小妮子,说她什么的都有,黑寡妇,狐狸精,祸害。可乔以梁每次见她都只有一个感受,那就是心疼。
他不禁想起那一天,他在警局门前停着车等萧丘,就见童阿狸木木呆呆浑身是血地被领进警局。警察问她什么,她都抿着嘴不答话,活像个被抽了魂的木头人一样,呆静,甚至是绝望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围很吵,有收不着房租闹着抓人的老太太,有惯偷七扯九扯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就只有她,好像浑然在另一个世界里,掉了魂。
警员问了她无数遍,她都浑然未觉,终于,当她眼珠一动有了反应,漆黑的大眼睛里却没有半分焦点,只有晶莹的泪珠一滴滴砸下来,无声无息地砸在她沾满了鲜血的手背上。她在哭,面如死灰的小脸脆弱得就像一捏就会碎的薄纸,只有泪水不停地流淌,就像没有止境的河,让人晓得她还是活着的。
哭着哭着,过了许久她才动了动,小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手心,接着,所有人都看见了她浑身微烈的颤抖,听见了她的呜咽,听见她在哭,在喊:“妈……妈妈……”
那一刻,整个警局都安静了。乔以梁只觉得,他冷寂的心也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鼻尖,还有一点酸。
他当然是认得她的,要不然也不会跟着进警局。他比谁都晓得她的事情,他知道,她就是被童家放养在外头的私生女,阿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