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朱小北小时候是个不合群的,所以时时刻刻都要躲开院子里的同龄人,也就知道了许多旁人不知道的狗洞后门。终于这次,这些全都派上了用场。
童阿狸从后门推门而进。惊呆了正在堂内跪着的童家人,棺木前面容哀缟的众人瞧见是她来了,就都豁地站了起来。
童威更是怒喝:“谁把她放出来的!抓回去!”
却,童阿狸直直望向他,她的眼中全是嘲弄,更是疏离。接着,就见她嘴角一扬,款款上前,就立在童威身侧,她的目光划过童家众人,转身就跪下了,先是对着童婆婆的遗照磕了三个响头,她说:“大伯,今个是头七,趁着奶奶还在,我不能白受了冤枉。”
说着,她又站起了身,抬步就停在遗像前,小妮子一笑,一声叹息,眼底碎光盈盈,启唇便悠悠道:“是,我是童家的野种,是小三生的孩子,童晴缘才是童家正牌的大小姐。我算个什么东西?我不是你的侄女,不是你的妹妹,也不是你们的亲人。”她的目光,从童威,童嘉,童一波身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童晴缘身上。
她说,这是她入童家以来说过最多的话,也是她最真心的话。“从进这个家门开始,我就没有奢望过任何东西,亲情也好权钱也罢,我都没有奢望过。我只想安安稳稳的长大,然后妥妥当当的离开。我想当一个在童家借宿的过客。结果,我不争不抢却又得到了什么?”
她问,目光凌冽冰冷地直望住正埋着脸跪在蒲团上颤颤发抖的童晴缘,手伸进兜里,举起一只录音笔,一笑,眼神像流水一般清澈,道:“我有一个习惯,每天睡前读书都用录音笔录下来。奶奶出事前一天,我在看新约。”说着,她细嫩白皙的指腹一按,录音笔里就传出了她淡而平和的声音,她那时正念着圣经《传道书》里的一段:“他怎样从母胎赤身而来,也必照样赤身而去。他所劳碌得来的。手中分毫不能带去。我又转念,见日光之下所行的一切欺压。看哪!受欺压的流泪,且无人安慰。欺压他们的有势力,也无人安慰他们。因此,我赞叹那早已死的死人,胜过那还活着的活人。并且我以为那未曾生的,就是未见过日光之下恶事的,比这两等人更强。”
接着,童阿狸按下了暂停键,冷笑着对上童一波和童晴缘,她说:“从我进童家家门开始,我的这个姐姐,就从来没有和我认真说过一句话。结果那天,她突然在楼下喊我,还特别有礼貌地说:“我有话要和你面对面说,请给我几分钟时间。”可我和她有什么好谈的?当时我觉得蹊跷就把手伸进口袋按下了录音键。那天发生的一切,都在这里!到底是谁在楼梯上打了蜡,到底是谁害死了奶奶,到底是谁为了包庇自己的好妹妹,连同保姆一起诬陷我。这里,全在这里。”
只见童阿狸手指又是一按,录音笔里便无比清晰的传出童晴缘的声音,她说:“阿狸,你下来,我有话和你说。”她说:“我有话要和你面对面说,请给我几分钟时间。”也只放了这么两句,童阿狸就又按下了暂停。
但,也只这么几句话,童晴缘却已经崩溃了,她哭着爬上前,拉着童威,拉着童家那两位堂哥,泪流雨下。她摇着头,一遍一遍地哭,这时连撒谎也不敢,她说,几近苦求:“大伯,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害奶奶,我,我只是看不惯她这个狐狸精。我想赶走的是她,我在楼梯上偷偷涂腊,想害的人真的不是奶奶!大伯,大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可是,我是真的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受不了这个抢了我爸爸,害死了我妈妈,又处处比我强的人出现在我面前。她明明什么都不如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却好像什么都不如她。奶奶把心爱的玉镯给她,哥哥叫我不要耍心眼,堂哥也对她那么好。那我是什么?那算什么?还有……还有……”说着说着,她却再也说不出口了,身子抖得如枯萎的白梅。
瞬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静默了,从愤恨恼怒到不可置信,再到万般无奈。但童阿狸却懒得去看他们的脸色,这一次,她在笑,笑着笑着,却也是泪流满面,她笑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录音笔,哑着嗓子,她说:“童晴缘,你这样的智商拿什么和我斗?那天我的录音笔只录下了这两句就已经没电了。真正的证据在这里,就在刚才,你亲口承认了!是你!是你害死了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