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刻,宇文琮终于开口说:“冷姝丸药性大寒,对女子身体损伤严重,以后每月本王都会让太医院为王妃多配一份七香丹。”
听到宇文琮叫自己“王妃”,燕云衫心中一痛。自从成亲以来,宇文琮一直以爱妃相称,亲热时更会唤自己的乳名。
现在以如此敬称,显然已经心存芥蒂。
燕云衫咬咬嘴唇,低声道:“殿下何时知晓臣妾在服用冷姝丸的?”
“前儿晌午,姜林来请脉之时,本王就在门外。”宇文琮语气平静到不像话,却更让气氛变得压抑。
燕云衫只觉心房深处仿若针扎一般一阵利痛,兀自强忍着泪水,只让它们滑落进喉咙,竟那般苦涩。
冬日日短,时节随着几场大雪,飞快地已到了冬至。国舅爷府每年都要举行很热闹的熬冬夜宴,宇文琮和燕云衫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是夜,国舅爷府中嵘华阁灯火通明,暖意融融,仿佛过年一般热闹。
虽然是亲王,但宇文琮跟李氏兄妹关系十分亲密,因此也并未排坐主次,只在一张圆桌坐了。
燕云衫端坐在宇文琮身边,却始终未有任何交集。
自从“冷姝丸”事件之后,宇文琮几乎夜夜留宿国舅爷府上。今天几乎是半月以来,燕云衫第一次看见宇文琮。
宇文琮跟李卿有说有笑,仿佛燕云衫并不在身边。虽然宋贵妃赐婚那时,宇文琮已经明白拒绝李卿。但今晚看来,他和李卿的关系倒仿佛更近了一步。
“嫂嫂,外面湖上在放灯,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李杭的适时邀请,令燕云衫暗自感激,急忙站起身跟着他走出嵘华阁。
国舅爷府后花园的玉镜湖,,是一眼天然泉水汇聚而成,因此四季水温恒定,冬季也不结冰。
此时湖面的汉白玉回桥和湖中心的六角飞檐亭装饰了许多彩灯。湖面上还有杂役划着扁舟,一路放下各种雀鸟、花果样式的灯笼。
彩灯制作考究,形状优美,色彩艳丽。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燕云衫心思却并没在这五光十色的玉镜湖上,只把眼睛望过去,神态痴痴的发愣。
李杭知晓当日宇文琮布局迎娶燕云衫的心思,这半月宇文琮流连自己府上,虽然并未明说,却看出来二人之间似乎有事,便借着今日聚会,想安慰一下燕云衫。
“嫂嫂跟岱王之间有事么?若是能告诉我,我愿意去跟岱王说合。”
燕云衫倦怠地笑笑,抬头看着李杭闪烁的目光,摇头道:“没什么,岱王这样,我也正好安心办理正事,表公子不必挂心。”
随之正色道:“不是说前儿收到北疆的飞鸽传书,可说了进献美女的事情?”
“是,阿祖的书信在此。”李杭说着从腰间荷包里拿出一个纸卷递给燕云衫。“常玉娇的事情皆已办妥,阿祖请嫂嫂放心。”
燕云衫展开纸卷,看完之后露出笑容道:“靖王看上去像个鲁莽的武夫,心思却如此细腻,安排的甚是周全。”
“他粗中有细,为人义气忠心,所以岱王一向信任他。”
“是,岱王在用人看人方面,的确比宇文琰更高一筹。”燕云衫将纸卷交还给李杭:“只是性格太过温厚,心肠太软。要成大事,必得不拘小节才行。”
李杭点头赞同道:“的确,岱王在太子的事情上,一直有些优柔寡断。虽然太子并未将他当作弟弟,他却在心中一直将太子当作哥哥敬重。”
“我到处找你陪我看灯,怎么好自己先跑了来。”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惊觉转身,却只见宇文玥摇摇摆摆地走来。
李杭心中讶异,急忙上前行礼道:“公主几时到的?怎都未通传一声。”
“要那些繁文缛节作甚。”宇文玥说着上前来毫不顾忌地拉着李杭的胳膊娇声道:“府上有这热闹你竟就将我忘了,若不是卿儿送信,我岂不是错过。”
李杭看了一眼燕云衫,略显尴尬地抽回胳膊道:“只是家宴而已,哪里敢惊动公主大驾。”
“不敢惊动我,却叫了琮哥哥和云衫,是何道理!”宇文玥不肯撒开李杭的胳膊,嘟嘴对燕云衫道:“皇嫂,能将李大人暂且赐给我么?”
燕云衫见此情形,急忙道:“我本就无心欣赏,公主请便。”
“可是,嫂嫂你……”李杭犹豫地看着燕云衫。
“我也出来半天,该进去了,你们去玩吧。”说着燕云衫转身往嵘华阁走去。
方走到门口,迎面就见李卿笑靥如花,目光娇媚地依偎着宇文琮走出来。宇文琮虽心不在焉,却也就那么任她靠着。
燕云衫躲闪不及,猝不及防跟宇文琮目光相交。心中一乱,疾速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仿佛要逃开一般。
月儿追在后面,喊道:“王妃若是执意要待在外面,容奴婢去拿个手炉来,这天气太冷了。”
燕云衫其实并未觉得身上有多冷,只心中很不是滋味。听月儿这样讲,干脆将她遣回去拿手炉,自己踱到一棵松树下面,独立在黑暗里。
燕云衫心中无比困惑,想自己跟宇文琮成亲,不过是为了复仇而已。既不贪图未来皇后的凤位,亦不贪图宇文琮的宠爱。
可如今是怎么了?只看着宇文琮跟李卿说笑,心下的情愫便难以抑制。
“若无前世纠葛,就如此该多好。”燕云衫想着,将身体靠在松树上,闭起眼睛。
突然,范如珍那得意地笑声回响在耳边……残酷的折磨下,自己不成人形的身体在阴暗的水牢中,徒劳地挣扎着,自己甚至都不能因为疼痛叫喊一声……
……你的家人已经全部被砍头充军,你们黄泉路上,可以做个伴,哈哈哈……
燕云衫猛地睁开眼,一身冷汗已经浸透衣衫。寒冬的夜风吹过,她筛糠一般打着冷战。
“不行,我不能再让这些成为现实……”燕云衫颤抖的手揪住衣襟,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决不能再让他们得逞!”
“既然觉得冷,为何不进去,偏要在这种地方自己待着?”一件披风从天而降,瞬间将燕云衫跟外面的冷风隔开。燕云衫抬头看向那个冷冷的面孔,两颗泪珠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