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她也在想,自己这般冷血,不过就是异世里这身体的两个亲人而已,与自己何干?自己为何要受这许多的委屈与威胁?
可是每每在她想要与燕居玉石俱焚的时候,又会回想起娘温柔慈爱的眼神,和弟弟天真依赖的笑脸。那般纯真和质朴,是那前世二十六年生命里从未拥有过的。
她也是凡人啊,她也有欲望和贪念的。为了那样真实而深入骨髓的温暖,她选择默默忍受,选择做她一生从未想过的,别人手中的棋子。
回京的前一晚,燕居封了她的武功。彼时她冷笑,心中愤恨交加,却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不是她的对手,只得冷眼相对。
“你此次进京,需得接近一个人。”
“谁?”
她想着,这便是她教自己武功的目的吧。
“凤倾璃。”
秋明月蓦然闭上眼睛,不让这个女人看清自己眼底的悲凉和痛楚。
当时她娘不过一个外室,便是被父亲接了回去,也只是一个小妾而已,她一个庶女,如何接近一个王府世子?
燕居却告诉她,“十年前云皇后死于一场大火,太后素来喜欢她,每年她的忌日便会去宝华寺为她祈福。你明日进京,在临近京都的时候车程慢一点,刚好可以赶在那日去宝华寺借宿。”
她忍不住问,“那关凤倾璃什么事?”
燕居瞥她一眼,“云皇后是凤倾璃的姨母,她第一胎滑掉了,第二胎生了个死婴,因此对这个侄儿特别宠爱。她当年死得冤枉,每年凤倾璃也会随着太后去上香。”
她那时候心存疑惑,总觉得燕居似乎隐瞒了什么,但是燕居似乎不愿意多说,只道:“他虽然身有残疾,但是却有一身好武功。你接近他,自然不能暴露武功,所以我封了你的经脉,他才不会起疑。”
她心中冷笑,说话不免讥嘲。
“你都安排得天衣无缝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燕居深深的看着她,第一次对她露出那样复杂的目光,随即便转身消失于黑暗之中。
秋明月睁开眼睛,眼泪已经止住,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燕居,眼神有些空茫。
这个女人,为了她所谓的复国,一生都在算计。自己走过来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曾经想要反抗,她便利用秋明玉来给自己警告。
呵呵,那个黑衣人,连冷香都无法靠近的黑衣人。当时她便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她接近凤倾璃,然后他爱上了她,要娶她为妻。
多少次,她看着那少年温柔纯粹的目光,都忍不住想要告诉他真相。他总说自己太要强,他总说他可以保护她。可是他不知道,不是她要强。她只是,不知道该依靠谁。
然而他一次次无私的相助,一次次的为她受伤,终于触动她冰冷的心房。
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要去依赖那个温暖的怀抱。然而几乎是刚有这样的想法,燕居就会残忍的打破她的幻想。
明瑞坠马不止是薛国侯夫人一个人的安排,是她。
事后她残忍的告诉自己,“接近凤倾璃,然后嫁给他。但是记住,不可以爱上他。”
于是她知道了,她永远也逃不了那个女人的手掌心。
眼看着大婚将近,她再一次心动。然而明修却中毒了。她知道,这是那个女人给自己的警告。
那天,她抱着明修。那样小小的一团,头一天还充满朝气的脸,那一刻几乎她都听不到他的心跳。
她终于恐慌了,不再反抗。
大婚头一晚,她又出现了。
“记住,不可以让他碰你。”
恰是初春时节,山间的风阴冷而寒烈,窗户大大开着,秋明月有些冷。然而更冷的,却是心。她抱着手臂,声音比那风更冷。
“我不管你是要复国还是要宝藏,总之,不许你伤害我的家人和我的丈夫。除非你杀了我,否者,我宁愿玉石俱焚。”上次这个女人已经伤了凤倾璃,这一次,她休想再利用自己伤他。
燕居嗤笑了一声,眼神却更冷更不屑。
“玉石俱焚?你拿什么与我玉石俱焚?”她上上下下打量秋明月,眼神鄙夷而轻视。
“你以为凤倾璃那小子真能护你周全?以为做了两天生意就真的能和睿贤皇后争锋?便是我解了你的封印,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莫不是这一个月被那小子的甜言蜜语泡得连脑子都变愚蠢了?竟说出如此天真之言,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秋明月却丝毫不在意她的讽刺与鄙薄,反倒是淡淡的笑起来。
“燕居夫人名动天下,武艺高强,岂是我这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可比的?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也没想过与你一争高低。只不过……”
她缓缓抬头,笑意清雅如莲。
“很多事情,并非一定要用武力来解决。您这般心机若海,将所有人都算计在内,岂能不明白这么浅显的道理?”
燕居冷眼看着她,“你应该叫我一声师父。”
秋明月淡淡道:“我未曾对你三跪九叩,何来的师父一说?”
燕居知道她性子倔强,也不和她分辨。
“你年纪小,凤倾璃那小子对你不错,你一时把持不住对他动心也是正常的。”她语气缓和了些,“不过明月,我得警告你,你不可以爱上他。相信我,我是为你好。”
为她好?她要复国,与自己何干?她和凤氏的仇怨,又和自己何干?便是凤氏先祖夺了这江山又如何?那都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她凭什么将她的仇恨加注在自己身上?
秋明月又想笑了,然而燕居的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眼底似乎还有一丝怜惜和感叹。
“凤家的人,无论是凤倾璃还是凤倾玥,你都不可以爱。”
秋明月这次笑不出来了,燕居从来不说废话。她这样说,定然有一定的原因。
“为什么?”
燕居不答。
“从一开始你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让我接近谁我就接近谁。甚至明知道林氏不安好心一次次对我娘下毒手,因为你的顾及,我被迫不得费尽心思和她周旋而不得取她性命。你让我嫁人,我也嫁了。你要我保持清白之躯,我至今未曾让他碰过我半分。两年了,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徒弟。那么,我总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吧?”